2015年9月20日

從《天皇的御廚》,我所看見的日本歷史


我的日本歷史知識,都是由日劇、日本電影教給我的。從《龍馬傳》到《篤姬》、《八重之櫻》,每看一部日劇,我會自動去清查周邊資訊,以分辨真實歷史與戲劇之間的差異。再者,日本的歷史劇幾乎都集中在戰國時期與幕府末年(近代史),常常都是以某位日本歷史人物當主角,而其他人當配角,下一齣則換其他人當主角...在這樣不斷重疊演出之下,很多日本歷史人物的關係都可以弄得一清二楚。當然也有些「黑歷史」是日本戲劇不曾提及的:如何征服琉球,如何征服北海道,如何征服朝鮮、滿州,統治台灣....

而這部《天皇的御廚》,恰好是銜接從明治到昭和時期的庶民歷史,也正好可以從編劇的眼光當中,知道那時候的日本人在想些什麼。主角名叫秋山篤藏,從一個不知道該做什麼好的小屁孩,一歩一歩地走向自己的廚師人生,繼而成為天皇的御廚。戲劇是由小說改編而成,而小說更是由真人真事做為寫作的根據。不過因為是小說,因此故事中的主角與真實的人物名字差了一個字,小說也可以更自由自在地加入作者想要添加的東西。這次從小說到戲劇,又再改編了一次,但基本上,發生的年代時序是不變的,戲劇的故事對白則更貼近現代社會的脈動。

戲劇的主人翁「秋山篤藏」生於明治年間,那是個維新的年代,新事物不斷地被引進日本,食材也是。例如蝸牛入菜,例如四隻腳的牛肉可食用,都是明治時代的事物。一如秋山篤藏的哥哥在東京學法律,那個年代的日本人都希望向外國學習工程、政治、法律,因此留學的國家以德國、英國為主。若是當時候說要去法國學習美術、烹飪,都算是少數中的少數。秋山篤藏得到「前妻」的諒解(後來還是團圓),大哥預先拿自己的家族繼承份額給他,他才有辦法前往法國麗滋酒店,從學徒開始做起。透過編劇的台詞,篤藏妻子的旁白(黑木華飾),這個篤藏的個人發展與日本邁向大國的發展史連結在一塊:篤藏從小屁孩變成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男人,日本也從法國人口中的「黃色猴子」,與歐洲強國平起坐。

每一集戲劇一開始,篤藏的老婆旁白就會大致上交代那年發生什麼事:例如打贏日俄戰爭,例如滿州國成立。但是卻都沒有交待,篤藏對這些世界大事的看法,似乎要到了篤藏進了宮內廳當御廚,篤藏才會有知覺,自己是跟世界大事是連結在一起的。

感謝日劇,我把日本近代史的年號、天皇都背了下來。這對理解臺灣史有相當的必要性。這齣戲讓我知道當時的日本人在想什麼,而現在的日本人(編劇)在想什麼。日本人因為「黑船來襲」事件開始,深深地感到自身科技的不足,便開始向外學習。明治時期算是「投資」,到大正、昭和時期,就算是驗收回本了。歐美列強有什麼東西,他們也想要相同的東西:歐洲有航海術,日本就去學航海術;歐美國家四處佔領殖民地,日本最後也就取得了一塊殖民地-臺灣。日本求的是與大國平起平坐的地位。一如篤藏被召回國,辦理大正天皇的登基宴會,這件事情是要證明「他們也能辦出一流的西洋宴會」。大正天皇在位不久,關西大地震接踵而至。篤藏與他太太所想到的都是災民,顯示了日本人的國家社會意識高於家庭-
換成在其他國家,應該會先確認家族成員的存活吧?

昭和天皇即位,要接待滿州國溥儀(溥儀真的去過日本),那一餐,溥儀的隨從人員把篤藏製作的精緻餐點全部都翻了一遍,溥儀隨從怕的是溥儀被謀殺,但篤藏關心的卻是「他的廚藝被毀了」,篤藏要等別人告訴他這樣的國際情勢,他才能理解,但從戲劇來看,他未必感同身受,未必能理解溥儀當時又驚又怕的情緒。對於篤藏而言,他只要忠心耿耿地服侍日本天皇。其他的,似乎都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

然後就是二戰,編劇只有小力地鞭了一下軍國主義:陸軍軍部吃得比天皇好得太多,御膳房有好幾位年輕廚師都被徵召去打仗。但是不論篤藏,或是他的妻子,或是劇中的其他人,都沒有任何對戰爭有批判的說法,就連昭和天皇都願意與庶民百姓吃相同的食物,「大家要忍耐」。我的質疑是:沒人攔得住這些軍人嗎?軍人都說是「為天皇而戰」,軍部要出兵,都需要天皇的印章。天皇需不需要對戰爭負責,至今仍是歷史學家爭論的議題。

日本戰敗之後,進入了「同盟國軍事占領日本」時期。這個時期有六年之久,同盟國軍隊(主要是美國)透過日本政府管理日本國土,也開始選擇戰犯-天皇當然也是戰犯選項之一。篤藏最擔心的是「天皇會不會受到懲處」,篤藏為了天皇不被當成戰犯審判,努力討好同盟國占領軍,要求來者不拒,凡是做三明治、到府做菜、甚至扮成鴨子,任佔領軍羞辱也OK....

「只要天皇沒事,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天皇子民的心裡,都是這麼想的。劇情只呈現了日本人戰敗受辱,但,其他地方受戰爭所害的人們呢?

最終,天皇沒事。天皇就象徵日本國,天皇是日本國牢不可分的的一部分。正如宇佐美主廚所說的「天皇像是味增」的言論,我可以理解他這麼說,但我仍然需要一段時間,理解天皇與神格之間的關係。中國皇帝都稱「天子」,但仍然有被推翻的一天,日本天皇在日本人心目中的神格化的地位,是我這個外國人難以想像的。同盟國佔領期間,曾經想要廢除天皇,但最終能夠理解,這是實務上的不可能,只能讓天皇走下神壇,放棄神格地位。

最後還是回到老話:我很喜歡日劇,因為製作成本高,因為考究扎實。《天皇的御廚》讓我看見日本人的樣子,不過日本的歷史劇一直都是呈現「好的那一面」,有另外一面都是避而不談的。

這又是另一個話題了。




2015年7月8日

歷史課本中不曾告訴我們的歷史-從《星國戀》談起



在我看來,世界近代史可分為三個區塊:資本主義地區、共產主義地區、以及殖民地,或是「第三世界」地區。我們的歷史課本幾乎都是教授資本主義地區的近代史,而儘管台灣曾是日本的殖民地,如我這樣年紀的人恐怕都是離開學校後才開始摸索臺灣史,更不用提及其他殖民地的發展歷史、共產主義國家,或是第三世界的近代史了。

《星國戀》這部片,打開了一個窗口,讓我看見東南亞歷史的變遷與傷痛。各位是否知道新加坡也有回不了家的的異議份子?而這其實跟整個東南亞的殖民解放史、以及國家發展,有其深刻的連結。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時新加坡還是英國的殖民地,但同時已經有左派的學生、知識份子,以解放殖民地為號召,在新加坡活動。李光耀在那時也被認為是左傾的領袖人物,因為他曾經代表新加坡罷工的郵差,向殖民地政府抗議;同時又與馬來亞共產黨合作,爭取新加坡「自治」-

自治,符合當時「解放殖民地」的思想潮流。

一九五四年,由左派學生、工人團體所組成的「人民行動黨」成立,一九五九年,新加坡從英國殖民地,爭取到「自治邦」的身分,而且在首次自治邦選舉當中,人民行動黨變成新加坡第一大黨,而李光耀變成新加坡第一任總理。並希望以此身分,與馬來亞聯邦、沙巴、沙勞越,共組「馬來西亞聯邦」。一九六一年,李光耀開始與左派以及共黨分子決裂-其實左派裡面仍然有人是以獨立為理念,反對加入馬來西亞聯邦;一九六三年二月二號使用殖民地時期的「內部安全法」(此時雖然自治,仍然是大英帝國的一部分),與馬來西亞聯邦合作,展開「冷藏行動」-這就是這部紀錄片當中,有一些人沒辦法回新加坡的重要原因。內部安全法裡面有提及,只要這個人對社會有威脅,便可以未經審訊就拘禁,也不限時間。這次行動當中逮捕的一百多人,有記者、學生領袖、社會上的意見領袖等等。在這個行動當中未被逮捕的對象,遠走泰國、英國。他們成了無法回國的人。

歷史的變化是很奇妙的,之後一九六四年新加坡發生種族騷亂,而馬來西亞聯邦的首相又有意推行「馬來人優於其他族群」的政策,盡管雙方協商多次,後來在一九六五年,新加坡是被「逐出」馬來西亞聯邦,後來就「被迫」獨立,而那些原本主張獨立的左派份子,卻永遠回不了家了。

不僅是一九六三年,一九七六年還有一次。

一九七六年是新加坡「很奇妙」的一年,那一年有學運領袖,後來變成工運領袖的陳華彪,還有替陳華彪辯護的邱甲祥律師,以及他的夫人,一起離開新加坡,到英國去尋求政治庇護。新加坡政府說這些人「企圖建立馬克思主義國家」。我剛剛提到,這一年很奇妙的還有兩件事,李光耀在那一年去中國見了華國鋒,被認為是「破冰之旅」;而那一年也算是「人民行動黨」轉型的一年。就我查到的資料,新加坡也是在那一年逮捕五十多位「共黨分子」,使得「國際社會主義組織」跳出來,要求新加坡人民行動黨「釋放政治犯」。人民行動黨本來是屬於「國際社會主義政黨組織」的一員,不過遇到這件事,身為黨秘書長的李光耀以退出聯盟作為抗議-

人民行動黨就此「轉型成功」。

這群回不了家的新加坡人當中,都算得上是新加坡的精英份子。洪瑞釵與邱甲祥夫婦到了英國,洪瑞釵成了外科醫生,而且基於認同流亡者的立場,她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擔任巴勒斯坦人道救援醫生;何元泰因為流亡身分(他在競選中宣傳政府將會消滅華文教育,有一段時間,新加坡政府認為華文學校是共產主義的溫床),一直到六十歲才結婚,他的妻小都能回新加坡,只有他不能。若要全家團聚,得要越過長堤到馬來西亞。在片中,何元泰的家人都不喜歡入鏡,好像是入鏡就會惹上麻煩似的。

另外一件讓我感興趣的事情,其實紀錄片當中被採訪的「人種」都是華人,不過可能他們的祖先,大概三百年前開始就移民南洋了。因此,這群人都認定自己是「新加坡人」,他們都願意回新加坡貢獻一己之力。這也就是這部片為何片名叫作《星國戀》的由來。何元泰甚至希望他的小孩可以回到新加坡,成為新加坡公民,而且去當兵,唯有如此才能保障新加坡生存下去...

因為何元泰的流亡身分,他的小孩要成為新加坡公民,很難。

假如我沒有看這部紀錄片,也許也就引不起我查找東南亞殖民地獨立或建國的歷史。十多年前去過一次新加坡,導遊曾經介紹過「新加坡國內還有馬來西亞貴族的私人土地」,但那時我卻未想過要認真研究新加坡的歷史。新加坡的歷史不能以單一國家的方式研究,新加坡的歷史,應該要與馬來西亞歷史、印尼歷史一起參照,這裡面參雜了荷蘭與英國的殖民史,華人與馬來人的種族衝突,甚至是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對立。

歷史造就了現在的新加坡,我指的是高教育、高收入、但刑罰極重、言論自由程度很低的新加坡。為了新加坡的生存,新加坡政府「剔除」了可能危害國家發展的人民,將他們永遠排除在外。臺灣的黑名單早就不復見,新加坡的黑名單,仍然還看不到刪除的一日。

P.S.  各位知道新加坡的總統是誰嗎?請查維基百科。新加坡總統的名字,保證你沒聽過。

2015年6月26日

高中生如何學電影?


好一陣子沒上來寫新的東西,而這一陣子又是畢業季節,想必有很多學生會問到如何進入電影系的問題...

今天是為了要照顧廣大的高中生:看這裡:

全國高中生影像扎根計畫 開始報名了!快啊!

完畢。

2014年6月28日

天使飯店與小小探險家

對我來說,這裏應該是松江路的天使飯店,而不是松江路的錢櫃。

打從我出生以來,父親就在天使飯店,擔任客房服務的工作。那時的客房服務是每層樓有一人駐守,每層樓的電梯旁邊會有一個用鑽進去的小櫃枱,小櫃枱看起來乾乾淨淨,但小櫃檯後方的櫃子裏存放著毛巾、肥皂丶玻璃杯丶火柴盒丶煙灰缸丶開瓶器。這個小櫃檯就是父親聽候差遣的區域。如果有客人按了服務鈴,父親就必須把住客所需要的物品送入房間內。

父親的工作時間也很特別,早班或晚班。晚班必須過夜到隔日中午十二點。無論早班或是晚班,都必須在那個小小的櫃台裡面度過工作時間。所以晚班比較辛苦,沒有地方可以睡覺-或是,只能在櫃台裡面小小一方挪出來的空間躺平。

OKAY,小小探險家要登場了。在小學三年級之前,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過遠門,就在小學三年級,一個夏天的星期日,父親打電話回家說,因為晚班同仁有事情,他願意代班,但是因為臨時要過夜,他沒有帶換洗衣服。就在那天,母親決定讓我試一試,要我送衣服到天使飯店。

吃過午飯以後,小小探險家出發了-短衣短褲運動鞋,口袋放了零錢,手提著換洗衣服塑膠袋,帶著興奮與緊張的心情出發了,從永和中興二村站上二一四公車,先跟司機叔叔說我要到救國團那一站,沿途不斷瀏覽風景:福和橋、台灣大學,然後由新生南路上光華橋過鐵路,再經過國際學舍(現在的大安森林公園)。印象最深刻的應該是當時候剛營運不久的六福客棧,它有紅色的屋瓦,在松江路那一排房子當中,十分顯眼。

好吧,從我家到松江路,搭公車不過四十幾分鐘,也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現在回想起來,是當時候父母親願意放手的大事。一個小小孩經歷過這場考驗,取得獨自闖蕩江湖的資格。

小學畢業前,父親從天使飯店離職,改開計程車。之後天使飯店歇業,變成了海霸王餐廳,然後又轉手變成現在的整棟錢櫃KTV。我附上的這張照片,可以算是這部小電影的倒數第二或第三個鏡頭:

一個十歲小男孩,手上提著一個塑膠袋,站在這個位置確認:「天....使......飯.....店....」,而心裡面想的是:

「等一下就可以見到爸爸了....等一下就可以見到爸爸了....」



兩姊妹的愛情對話



速食店裡,一名國中女生與高職女生對坐著,國中女生哭個不停。

她們就穿著學生制服,晚上七點多在速食店。我隱約聽到她們提到「媽媽」「爸爸」「家裡」,她們應該是姊妹沒錯。她們談論的話題是男生,國中女生花了心力要去討好一個國中男生,結果換來的是失意與傷心。而這個高職姊姊就扮演了一個傾聽者的角色,甚至把自己過去為了愛所做過的蠢事傻事,一件一件說給妹妹聽-

我坐在隔壁桌,我都聽得蠻清楚的。

我想起我的成長過程,好像問感情反而要去問我的兩個妹妹,不過那都是到大學才發生的事情了。現在,國中就要開始煩惱,年齡幾乎下修十歲。另一方面,也很羨慕姊妹倆有這樣深厚情感,相互扶持,一起長大。

「原來姊做過比我還蠢的事情喔!」妹妹笑了。

姊姊看到妹妹破涕為笑,大口吸了可樂。在那同時,姊姊取出書包內的紙巾,抹了眼角。

2014年5月25日

此時此刻推薦的日劇-《咖啡屋的人們》


一開始只是想找部日劇看。

然後看到了「咖啡」二字;

然後又知道是 NHK 製作的,接著知道是今年四月六號開始每星期天晚上十點播出,一共只有五集,一集四十九分鐘。

故事的主角是因為殺人罪被關了十三年之後,出獄繼承父親咖啡屋的男主角宗田行介,另一位女主角是被害人的妻子柏木冬子。咖啡屋開在東京近郊的商店街附近,因為這條商店街,也就有了許許多多的故事。雖然這樣的故事架構還蠻類似《深夜食堂》,但比較不同的是這部戲角色固定,有照顧臥病太太的老警察,洗衣店夫婦、日式菓子店的高中女兒、愛打拳擊的高中生、花店老闆與小三、居酒屋老闆娘。五集像是獨立的故事,但又是連續劇-後來才知道,這是小說作家池野陽所寫的短篇小說架構,以咖啡屋老闆為主,展開一個個的故事。《深夜食堂》可以介紹一道又一道的美食,但我想這個咖啡屋的靈魂,就是咖啡屋的主人了。

之所以說「此時此刻推薦」,在於這齣戲的療癒力量。每一則故事都有一些「踰越道德」的情況,但相對於因為殺人罪而坐牢十三年的宗田行介而言,這些問題都變得渺小。宗田行介雖然已經出獄,卻仍然生活在悔恨當中-「殺過人的人,就不配稱為人了」。每一則故事的背後有著更深層的原因:洗衣店老闆有出軌婚外情,退休老警察曾經想要掐死臥病在床的妻子,菓子店的高中女兒曾經想要賣掉自己的初夜,花店老闆與小三以及剛出獄想改邪歸正的小偷....這些故事背後都有原因,而這些故事最後得到了諒解與接納,身為觀眾的我,也能夠理解劇中人物所面臨的處境。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情節主幹是宗田行介面對被害人的妻子柏木冬子。一開始是冬子以顧客方式去想看看殺人兇手的模樣(兇殺案期間雙方沒見過面,律師出庭),所以變成「觀眾知情,女主角知情,但男主角不知情」的情況。在這五集當中,他們共同幫忙解決別人的困境,也漸漸產生情愫。我唯一不能夠認同的是在「劇情合理化」之下,被害者青野的工作是「黑道收帳人」,而宗田行介當年是看不慣收帳人在葬禮還要去收奠儀抵債,憤而推了青野一把,導致青野頭部撞牆致死。正因為這樣設定被害人,又過了十三年,所以被害人的妻子是有可能與加害人產生感情的-

但如果被害人並不是這樣的角色,是不是就演不下去了?另外「男主角泡的咖啡具有神奇的心理療癒功效」,其實源自於男主角坐牢十三年的體驗。我很相信男主角即便是賣愛玉冰或奶茶,也具有療癒效果了。(這是說給台灣的編劇聽的)


日劇的製作精良就不再複述,我比較想提及的是NHK 選定這位池野陽的小說改編成周日晚間的電視劇,想法頗為先進。劇中出現高中女生想賣初夜,高中男生想對母親施暴,日本黑道如何脅迫別人,都有很深刻的描述。我不知道像這樣的情節,台灣公共電視是否有可能接受?

還是很推薦各位看這齣戲,「一杯咖啡,有可能改變你的人生」。

2014年2月8日

小劇場:阿婆的晚餐



晚餐時間,我信步走到一家連鎖魯肉飯餐廳,餐廳的招牌是位留鬍子的老先生。以餐廳擺設的角度,鬍子老先生的眼神向著門口,好像是對我說著「歡迎光臨」。

我點了一份蹄膀飯,一碗蘿蔔湯。隔沒多久,來了一位阿婆,戴斗笠,素花衣服,咖啡色背心、僧侶鞋,手上戴佛珠,頸上帶著某種僧侶識別證。她用菜籃車裝了許多回收紙張,就站在門口大聲嚷嚷:

2014年1月31日

春節到了,哪些日本電視節目可以看?


這篇文章看來晚了一些,但看在春節假期還有好幾天的份上,我可以推薦以下「網路上找得到的電視節目」,提供各位在年節時刻,窩在家裡殺時間又可以吸收知識:

2013年6月29日

清華幼稚園,我最初的記憶。

新北市永和區民族街208號,清華幼稚園,是我社會化的第一站。

時間要撥回到 1974 年,我五歲,剛從臺北市克難街搬到台北縣永和鎮。那時候的永和都還在開發中,農地不斷縮小,新社區不斷被創造出來。我家那一站的公車站名現在還是叫「中興二村」,但可能只有居住三十年以上的住戶,能夠清楚辨識哪一塊區域叫做中興二村。說真的,那是一個美好年代。

怎麼說呢?五歲的時候,家中有四口人:父母親,還有我跟兩歲的大妹。不過,當時父親一個人的收入可以繳納房貸,可以照顧一家四口的生活,可以送我上幼稚園-不提了,這是另一個議題。就這樣,我就去了幼稚園,從中班開始念起。

清華幼稚園是到目前為止,少數有獨棟校舍校園的幼稚園。每天早上,用過家裡的早餐,穿上白底滾紅邊線的圍兜兜-我還記得圍兜兜上的「清華」二字是繡上去的,圍兜兜的左側還要用別針固定一條小毛巾,然後等待公寓的電鈴響起,搭上娃娃車,駛往距離四百公尺左右的幼稚園。

幼稚園的第一項活動一定是唱遊,每班一定有一個老師帶唱遊,一個老師彈風琴。再來是畫畫,或是到戶外玩耍。因為清華幼稚園有「校園」,裡面放置有水泥的大象溜滑梯,有旋轉地球,有盪鞦韆,有翹翹板。我還記得,在那個校園當中,我玩過老鷹抓小雞,兩個老師分別擔任母雞與老鷹。在那個校園當中,我們大聲唱歌;在那個校園當中,我們快樂遊戲;在那個校園中,我喝到甜甜的綠豆湯與紅豆湯。

在那個校園當中,我們不學英文。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有三樓的小禮堂。那是小朋友表演的地方。此外,清華幼稚園有一部 16mm 放映機-這是我進了電影系以後才回想起來,清華幼稚園確實有一部,園方買了幾部迪士尼的卡通,放給小朋友看。我最記得的是「睡美人」,王子都要先對付駐守在外的噴火龍,才能救得了睡美人。

也許,這是我影像教育的開端吧。

一切都回不去了。時間轉回到2013 年,現在夫妻都上班可能才養得起一家四口,但不見得可以買房子。現在幼稚園開始教美語,現在永和人滿為患。兩個月前路過清華幼稚園,只掛了一塊「內有惡犬」的告示,應該是停止招生了;這兩天再去看,已經成了停車場,大門不見了。我相信清華幼稚園的土地是歸園方所有,現在永和寸土寸金,也許拿來開發,比較有經濟利益。

再見了,清華幼稚園。

照片來自於 Google 街景圖。

2013年5月12日

紀錄片應該是什麼樣子?從「尋找甜秘客」談起

在臺灣,觀眾所能看到的紀錄片題材,大概有下列幾種:

a. 社會議題紀錄片-創作者關心某個社會議題而產生的紀錄片。無論是災後重建、勞工議題、原住民族議題、核能問題、SARS與禽流感、死刑議題等等。創作者長期「蹲點」或是「跟拍」,透過紀錄片,創作者反映出自己的立場;

b. 國家地理頻道、Discovery 所放映的紀錄片。歷史、動物、世界知識....當然,臺灣也有人製作傳記類的紀錄片。

臺灣看得到的大概就是這兩類了。

以上這兩類紀錄片,觀眾其實都得不到「觀後愉悅感」,國家地理頻道與 Discovery 的紀錄片令觀眾得到的是一種「知識充滿」的感覺,還談不上「看完會開心」。而近年來,我看到會開心的紀錄片,有《青春啦啦隊》與《不老騎士》,那是因為那些高齡的老太太老先生,在鏡頭前面毫不扭捏,展現天真無邪的一面,他們認真生活的模式,鼓勵了所有觀眾。但無論如何,台灣的紀錄片製作模式,都脫離不了「跟拍」「蹲點」「社會議題」。這次看到了2013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尋找甜祕客》,我覺得對台灣所有的紀錄片工作者而言,會是一項很重大的啟發。

首先,這個故事根本無法跟拍,無法蹲點。片中主角首次發片的時間,那年我才兩歲,這樣根本不會有任何動態畫面。歌曲流傳到南非是1991年,而主角首次受邀到南非演唱的時間點是1998 年,本片導演知道這個故事的時候,都已經是2008 年了。看到了嗎?這位紀錄片導演從不曾在事件現場出現過,導演也只是「聽說」了這個故事。如果導演決定要拍攝這個故事,那麼他面臨的風險大不大?素材夠不夠?

素材本身就是一個決定影片成功與否的要素,本片最強的素材應該就是音樂了,但是缺畫面,不過現在都可以用動畫、訪問、歷史畫面補齊。那麼需要哪些素材,怎麼處理影片結構,最後一整個事情就是「如何讓影片有強烈的說服力」。我相信本片的所有一切結構都是透過設計撰稿而得,首先說明南非的時空環境,然後兩個大粉絲出來說明主角有多紅,接著介紹他的製作人出場,他的女兒出場。就這麼樣抽絲剝繭般,總算最後是主角在家中,緩緩打開窗戶,本尊現身....

我忍不住「哇!」了一聲。主角還在!但我知道,這些都是「戲劇結構」。即便是主角在街頭緩步走路,在雪地裡走路,那都是設計過的。導演早就設計好一切的一切,導演早就去拜訪當事人好幾次。這樣的製作過程,我想臺灣的紀錄片工作者是很難想像到的。

我看完這部紀錄片,從戲院出來的時候,情緒是愉悅且開心的。我不是因為關心某個社會議題而去看了紀錄片,而導演的動機也只是「我想要告訴觀眾一個很棒的傳奇故事」,如此而已。倘若各位去查閱 2013 年奧斯卡所有入圍的紀錄片,除了「尋找甜祕客」之外,其他都帶有很深的社會議題色彩。我想「看完會快樂」這件事情影響了影藝學院的會員,對這部片奪魁肯定加分不少。

順帶我想要提及紀錄片當中的「作者論」與「社會議題」之間的關係。各位都知道麥可摩爾的紀錄片有很強烈的導演印記,即便他是搞社會議題,但反諷式的剪接手法變成是他最強烈的「導演印記」。2004 年奧斯卡的最佳紀錄片《戰爭迷霧》內容只是對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美國國防部長做了25小時的訪問,然後剪成兩個小時,但表現手法有絕對的「作者方式」。可是台灣的紀錄片創作者都把「議題」放在作者之前;結果就變成「拍原住民議題的紀錄片導演」或是「拍災區的紀錄片導演」「拍新移民議題的紀錄片導演」。「作者標記」反而跟議題連結在一起。如果在沒有任何外界資訊之下跑去看某部臺灣紀錄片,首先可以從議題來猜猜看導演是誰,再來只好等到結束時候的字幕表,才會認識導演。所以,臺灣的紀錄片工作者,是否也能夠跳出自己擅長的議題,再多加強一些個人獨特的表現手法?

站在觀眾的立場,我衷心期待有更多「看了會開心」而且「有作者印記」的臺灣紀錄片;而站在「曾經是紀錄片導演」的立場,這當然也是我要努力的目標。在此把這部「尋找甜祕客」推薦給臺灣所有紀錄片工作者,各位都可以從此片當中找到紀錄片更廣的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