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28日

《非常律師禹英禑》

 在疫情之下沒去電影院,所以在網路平台看得比較多。能夠讓我敲鍵盤寫心得感想的片子真的不多,《非常律師禹英禑》是我非常想推薦的影集。

以一個影視從業人員來看這部片,我非常理解所有幕前幕後工作人員在這部片上面所下的苦心:道具美術需要去收集所有跟鯨豚類有關的飾品、棉被、鑰匙圈、拖鞋、毛巾、絨毛玩具 (吐嘈一下:可惜睡衣不是);視覺特效要不計成本地在很難疊入影像的地方加入大翅鯨、藍鯨、殺人鯨等等自由游移的海洋哺乳類。一部劇情片(Drama) 電視劇仍然可以堆積出視覺的美感,比方說第一集的心理診所、每集出現的法庭,兩大律師事務所。我想在台灣的影視美術從業者會很羨慕接到大案子,可以盡情發揮設計長才,創造出劇情背景。

剛剛才知道,這個劇集的製作費是台幣四億多。四億!

即便我可以理性分析這齣戲成功的原因,我仍然可以跟著戲中的情節又哭又笑,那都是因為女主角的演技。女主角的身分是有"自閉症類群障礙 " 的菜鳥律師禹英禑,她自首爾大學法律系第一名畢業,她可以對法律條文到背如流過目不忘,她喜歡海洋鯨豚類哺乳動物,跟別人聊天也只能聊這個,但她卻有人際溝通障礙,她沒法通過辦公大樓的旋轉門,甚至連開瓶蓋喝飲料都覺得困難。她是個惹人憐愛的角色,即便她在大學時期的綽號是 "反一禑"(反正第一名都是禹英禑),她仍然要克服許多險阻才能在律師事務所工作。飾演這個角色的补恩斌需要有很快的語速,背誦熟練的法律條文,以及許多海洋哺乳類的知識-如果是我,我真的很願意聽禹英禑跟我說一下午的海洋哺乳類話題...

這部劇集可以成功的另一個理由是亞洲生活圈共同的話題:霸凌、職場競爭、法律事件與人性,甚至是男生喜歡聊當兵。無論是哪個國家的觀眾,都可以很容易進入劇集中所討論的話題,只有程度輕重多少的問題。講到這裡大概又要「反觀台灣影視圈」了,資本的確是個很大的門檻,這個劇集不是動作片,不是科幻片,沒有炸車子炸房子,單純的劇情片卻需要四億台幣,這就是國際化的格局了。再者若要我想出 「在台灣誰可以演出禹英禑?」我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就回答這個問題。

好啦,我想這次就做個快樂的觀眾,推坑大家收看!


《急速首爾》: 1988 的南韓與南韓影視中的反派

不消說,南韓影視界也想要有自己的《玩命關頭》:一群街頭混混靠著開車技術,逮捕罪犯、完成公權力做不到的事,甚至拯救國家。

所以《急速首爾》的故事說起來也很簡單:一群以汽車補胎店為交誼廳的好朋友,其首領開車技術優異,被正直檢察官請求去找出高利貸集團的帳冊。但這如果是標定年代,放置在 「1988 年奧運舉辦前夕的大韓民國」,那就一點也不簡單。在娛樂之外,更多的是審視南韓那段從軍人當政漸漸走向民主化的歷史。觀眾可以享受飛車特技,觀眾也可以從影片的蛛絲馬跡中找到可以搜尋的關鍵字。
八零年代的流行事物:吳宇森《英雄本色》、麥克傑克森、霹靂遊俠,錄音帶隨身聽、V8 錄影機、電影院放膠捲(還有都市跑片比賽!)、喬丹第三代籃球鞋。有趣的是這其中主要的五位角色都是 1988 以後出生的!而一九八八年的韓國,軍人出身的全斗煥剛卸任(1988/02/24 卸任),他培養的接班人盧泰愚剛上台,當年秋天就要舉辦奧運會,首都圈四處在推倒舊的聚落,用新建築新社區替代。在這個歷史脈絡下,劇中高利貸集團的最大靠山就是 "光頭將軍",雖然卸任了但是政治影響力與勢力仍然很大。影片中是在說誰,不言可喻。
因此在《急速首爾》當中,那群有開車技術的主角們沒甚麼好談的,而值得一提的是南韓影視界中的反派:要嘛是北韓,要不就是八零年代穿便服的軍人。可是相較起來,南韓影視作品中的 "北韓"反倒沒有那麼壞-當劇情設定是以南韓政權為對立面的話,北韓政權的確是反派;可是很多時候看到的南韓影視作品,變成 "南北韓情報員一起去拯救世界",北韓好像就不壞了。那麼最壞的反派應該就是軍人掌權時期,穿便裝的軍人了。這個請先參考朴正熙總統目前所留的照片:西裝頭,瘦高,平常時候穿夾克,不苟言笑,痛恨共產黨。另外還請參考《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光州事件當中的便衣軍人造成了光州所有百姓的陰影。我另外看過幾部韓國紀錄片,受訪者都忘不了持金屬棍棒的攻擊的便衣軍人...
因此,《急速首爾》當中的最大反派不是高利貸集團,而是在高利貸集團後面撐腰的便衣軍人,還有那個剛下台的 "光頭將軍"。他們有槍,他們沒失勢,他們靠大小企業捐獻,他們打高爾夫,他們是正統的「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他們總愛罵看不順眼的人為「共產黨」,他們在南韓遮手半邊天。在 1988 年,劇中這一群人開車穿越忠武大學,在那一瞬間有一個特別設計的鏡頭:圍牆上掛著「學長姊都沒回來」的標語,那是在告訴觀眾在 1987 年的南韓學生運動,促成了南韓提前在奧運會之前修憲。南韓人民痛恨這群人貪汙吃倒國家的行徑,弄一部電影來影射也就不足為奇了。
複述一次:《急速首爾》的故事很簡單,但是放在 1988年的南韓時空,真的是不簡單。導演與製作公司都知道這是一部娛樂片,而我相信在導演深層的想法中,除了娛樂觀眾之外,透過 Netflix 向全球傳遞一個訊息:南韓從軍人專政走向民主直選,是個非常珍貴的經驗。看這部片的觀眾可以認定這是部爽片,好奇的觀眾更可以透過搜尋引擎,了解 1988 年那時南韓的處境與體制的改變。我也期待有一天,台灣的當代歷史故事可以像這樣搭配爆米花與可樂,無負擔地吃下肚,卻可以在腦中迴盪很久,並且讓觀眾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