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25日

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之一:《遣返》

 1992 年有兩位北韓間諜,『被關三十年』刑期屆滿被釋放,接著由韓國慈善團體安排,住到南韓首都附近的傳統社區之中。如果有關注韓半島局勢的人就會理解:從半島分裂以來,兩個政治實體始終都是在對立的狀態,無論北韓間諜在南韓,或者南韓間諜在北韓,因為政治氛圍的關係,他們在刑期結束後都很難回到自己的陣營。

恰好這兩位前北韓間諜,出獄後住的社區內有紀錄片導演金東元,雙方開始認識結緣,金東元導演開始跟拍—我不確定金東元導演在 1992 年開始紀錄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結局會是什麼?但是因為 2000 年南韓舉辦漢城奧運,兩韓上演大和解,共派一個 "韓半島代表隊"參加奧運,這些高齡的間諜們才有機會回到北韓去-

起碼他們有三十八年的時間,都不是在家鄉度過的。而因為這兩位前北韓間諜,金東元導演接觸了一個前北韓間諜所組成的聯誼團體,他們為死在南韓的老戰友掃墓,他們聚在一起相互取暖。《遣返》就是紀錄他們這群人在南韓的故事。

這其中其實最微妙的是 "南韓導演金東元" 他的立場。我特別要強調他的南韓身分,但是他在影片中的角度是以 "人"的角度關懷這些北韓間諜,雖然沒有從他口中冒出「我是一個主張 "民族主義國家" 的人」,但是看這部紀錄片,雖不中亦不遠矣。片中金東元導演的稱呼影片中的人都是 "北方來的"  "南方來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影片當中完全不提及兩韓的國號。雖然他有這樣的情懷,金東元導演也有實際的認知:像他這樣的紀錄片導演,不可能在 "北方" 生存下來。

另一個韓國人用詞更巧妙的是「非轉向」與「未轉向」。這些北韓間諜在獄期間都幾乎遭到毒打,要求他們轉而效忠南方政府。有人的確受不了虐待然後發了聲明書,但仍然有許多北方間諜通過三十年的精神與肉體虐待,仍然效忠「金日成大元帥」。「非轉向」與「未轉向」有好幾種組合上的意義:

a. 哪一向是正確的方向?

b.「非轉向」是北方用語,標註他們「不會轉向」;「未轉向」是南方用語,說明他們「還沒有轉向」。

原來韓國人更會玩文字遊戲。因此只要看你的用詞就可以大概知道你的政治立場了。

這群北韓間諜,有的是靠偷渡上岸,上岸的過程也有同志的死傷,被捕之後還要接受許多「沒有痕跡的酷刑」要求他們效忠南韓政府。提早承認的可以提早出獄。曹昌孫撐過了三十年,金永植卻提早出獄了。某一天曹昌孫去養狗場探望金永植,金永植嚎啕大哭,觀眾大概都能夠知道眼淚代表的是什麼。

另一種更特別的人是出身自「南方」卻願意效忠「北方」的人,金東元並沒有把這樣的人當成是敵人看待,仍然願意跟著他回家拍攝。為北韓工作的南韓人,其實受傷最大的是他的家人,在人際關係上面抬不起頭來,也怕被牽連,這都可以理解。所以這其中最不怕的人就是金東元了,他跟這群北韓老爺爺走得很近,他也被南韓政府盯上,甚至去搜查他的影片製作公司,帶走一大堆資料。

我比較相信金東元導演一開始比較像是羅興階導演(阿階,突然聯想起 "Archive" )的角色,努力拍攝他們的影像並且保存下來。在這十二年拍攝的過程當中,前一半的時光都還不知道影片的終點在哪裡,後來因為兩韓要共同舉辦奧運會,影片的結局才露出曙光:他們爭取返鄉的權利,甚至包含那位為「北方」工作的南方人。影片中只有一位北方人在南方娶妻,他們的意識形態是非常堅定的,他們大部分在南方生活期間從未改變過。我在想或許是他們的身分特殊,沒有辦法認同南方是他們的家鄉。

2000 年 老爺爺們終於跨過三十八度線返家,2001 年導演託朋友去北韓拍攝老爺爺的生活近況,影片經過一年剪接,終於在 2003 年問世。我知道這不是紀錄片影史上拍攝期最長的紀錄片,但光想著影片格式從 V8、VHS、DV 這樣轉換,光是管理就是件很大的工程。

紀錄片總是用時間來證明其價值,即便是這部片在發表之後來過兩次台灣紀錄片影展。我很遺憾沒看到《第二次遣返》,因為仍然有一群 "已轉向"的北方人在南方,他們否認當初在獄中的投誠之詞,他們仍然想回到北方去。他們年紀更大更老,但兩韓的政治氛圍也沒有像兩千年那樣好,我想金東元導演非常有可能繼續拍下去,直到他們回到北方去的那一天。





2022年5月8日

疫情下的單車小旅行

 疫情新聞讓我感到煩躁,似乎又聞到了「即將三級警戒」的狀態,我決定去東海岸南迴段騎車。

這段單車行並非毫無目的,其實是要遂行我先前的計劃:造訪錫質平神父之墓。錫神父屬天主教白冷會,並且創辦了台東公東高工-這段歷史各位可以用Google 查詢,就不重複說明。在這之前,我已經去造訪過小馬天主堂,後方有一塊葬有許多神父的墓園;去年又參觀過台東市區白冷會內的展覽,剩下的就是錫神父的墓以及「公東的教堂」。

其實好幾年前就大概從網路上收集訊息,我一直以為在達仁鄉。上次單車環島的時候下到達仁,還特別跑去問達仁鄉的雜貨店,請問知不知道在哪裡,結果當然沒有人知道。這三四年來訊息越來越明確,透過 google 街景車與臉書頁的交互比對,我大概知道可能的位置,這次去只是要證實而已。

台灣的東南角,南迴公路其實交通不便,火車的區間班次也少,還得要算時間。我與我的小折搭上 08:55從新左營開出的區間快車,11:47 抵達大武站,然後再往南騎八公里。如同我先前預料的,不難找,公東高工的畢業生應該都知道在哪裡。錫神父因為與南興的劉姓神父交好,因此葬在劉家的家族墓地當中,旁邊的墓碑主要用日文書寫,看起來年代較久;錫神父的墓碑是用英文寫他的名字。找到的感覺並非是 "興奮",因為已經在電腦面前比對過;找到的感覺是一種崇敬且相見恨晚的感覺。我知道公東高工的校友如果年齡在四十五歲以上,都還有被錫神父教導過。

錫神父墓前有一個半截的塑膠保特小瓶,裡面放滿了石頭,想必是讓沒帶花的追悼者安心,沒帶花,用石頭也可以。我獻了一顆小石頭給錫神父,萬分感謝他對台東所給予的犧牲獻精神,知道他們的故事也是在近十年,輪廓才逐漸清晰,慚愧慚愧...

剩下一個地點就是《公東的教堂》了,但現況是疫情之下,學校不開放參觀,若要完成整件事情的拼圖,不知道今年會不會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