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阿婆的晚餐

晚餐時間，我信步走到一家連鎖魯肉飯餐廳，餐廳的招牌是位留鬍子的老先生。以餐廳擺設的角度，鬍子老先生的眼神向著門口，好像是對我說著「歡迎光臨」。

我點了一份蹄膀飯，一碗蘿蔔湯。隔沒多久，來了一位阿婆，戴斗笠，素花衣服，咖啡色背心、僧侶鞋，手上戴佛珠，頸上帶著某種僧侶識別證。她用菜籃車裝了許多回收紙張，就站在門口大聲嚷嚷：


「有沒有白飯？給我一盤青菜、豆腐。白飯要大碗的！」然後邊嚷邊往裡頭走，打算坐在我旁邊的位子。櫃檯女店員打量這位阿婆大約五秒鐘，阿婆接著把斗笠脫下，露出她的光頭。然後說：「我不吃肉，我吃素嘿！唉呦，我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好險我叫的晚餐還沒送上，不然應該噴滿地－這裡明明是魯肉飯連鎖餐廳，阿婆你幹嘛走到這裡來？

「阿婆！我們的東西沒有純素的，都是煮葷的。」廚房區有位店內員工，高聲跟阿婆說。「那沒關係，我不要吃到肉就好。白飯應該很快吧？唉，我七十五歲了，我從昨天晚上就餓到現在。餓了一天了！」

我點的餐點與阿婆的餐點是同時送到的。阿婆桌上有一碗白飯、純白豆腐、純粹燙青菜、滷筍絲。阿婆又說話了：「我不喜歡吃筍絲，我沒有點。拿回去！」當我偷偷望著她的時候，有那麼一秒鐘，她的眼神跟我的眼神對上了，我趕忙別過臉去。下面的話不知道阿婆是說給誰聽的：「唉呦！生活真艱苦，吃一餐都不容易，老人家還要出來賣命...」

阿婆開始吃著她的晚餐。三十秒過後，她又高聲問店員：

「白飯多少錢？」

「十七元。」店員回答。

「什麼？這麼貴！別人家白飯也才賣十元，阿，青菜、豆腐呢？」

「豆腐十五，青菜三十五。」

「你們是土匪阿！這麼貴！老人家吃飯會算便宜一點啦，我七十五歲了耶！」

店員沒回答她。

「青菜燙一下熱水也要三十五，不就是搶劫！」七十五歲的阿婆罵人還挺有元氣的。

我總覺得阿婆講這些話是說給店內其他客人聽的，尤其是給我聽的。我有一種直覺，阿婆可能是希望有人替她付飯錢。想到這裡，我感覺有點毛。我加快用餐速度，快快跑到櫃台買我自己的帳，櫃檯上擺著兩個透明塑膠盒，分別是兩家不同的慈善機構，要大家捐發票。其中一家慈善機構的目標是籌建老人安養院。

不過，我卻很有興趣看看故事的結局。阿婆會不會付帳？店員會如何處理？

我在店門外走過來走過去，任意踱步。阿婆在我之後用完餐，也沒急著走，她拿出她的水壺，倒一杯開水自己喝，然後拿出兩顆柳丁，一把水果刀，就在人家的餐廳裡開始切起水果。我看到她的嘴型還在碎碎念，距離太遠，我聽不出她念什麼。

我大概瞭解了。阿婆可以撐到店打烊的那一刻。

我另外有事情，沒辦法看到結局了。我大概只在店門外守候十幾分鐘而已。不過，這樣的故事，我們該如何安排一個完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