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25日

論 器材

 實話說,拍片器材只分成兩種:『甲方器材』與「乙方器材」。

『甲方器材』指的是在接案拍片的時候,甲方業主希望你帶過去現場的器材,夠專業、夠鎮得住場面。這一般會出現在婚禮紀錄與活動紀錄的場合中,甲方就在現場,因此你所攜帶到現場的器材,等同於你的實力。所以這時候婚禮現場可能出現「火力展示」:鏡頭三顆以上、高感光的相機、 500 watts 以上的燈,甚至有綁在腰上面的 steady cam 等等。這一切都是要讓甲方相信,你可以把事情做好。

至於『乙方器材』則是乙方以技術與知識評估,用哪些器材就夠了,不需要太誇張地購買昂貴設備。我個人認為昂貴的器材是用來應付極端的環境,例如超亮的太陽或是超黑的夜晚。事實上,製作電視節目的時候,『甲方』-也就是電視台,他們沒有到現場,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用的是什麼器材。另一種情況是因疫情之下需要進行活動直播與線上分享,甲方不在現場,也不會知道我們帶了什麼器材。

其實最近的一次電視節目拍攝,我偷渡了一個 iphone 7 plus 所拍攝的鏡頭。如果各位有細看新聞台,很容易覺察某些新聞採訪是用手機拍攝的。

前一陣子家中大掃除的時候,找到好幾包還沒開封的空白DV 帶,我 po 上社團問問看有誰要,免費贈送,想不到還有人要收!收的人也是一位攝影師,他家中還有完整的 DV 帶攝錄轉檔系統。

在那時 2022 年,電腦上面還附著 1394 port ,還繼續使用,也算是奇蹟了。

這位攝影師很感謝我送他 DV 帶,他主要製作的就是 “低科技感”的影像,並且常常與藝術家合作。後來他有分享影片給我看:某個出道不久的樂團,使用 DV 來拍攝 MV ,故意製造一種低解析度、畫質不好的感覺,讓整個樂團有九零年代的 Feel。

好的,走筆至今,只是為了「該買什麼攝錄機」而煩惱。如果不接案而單純走創作的路線,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也就不用他人置喙。也順便向各位 “未來的甲方” 宣告:請各位甲方放心,我們接案以後赴現場所攜帶的器材一定是經過評估,不夠我們自己會去另外租設備,希望各位甲方理解,不是攜帶最貴的器材就可以交付最精彩的影片。

以上說明。





2023年1月22日

九零年代,我所經歷過的半導體故事 (2)

上回提到公司的主力商品其實是家用遊戲機內部的核心關鍵IC,這次要談談後續的發展。

前篇所提到的遊戲主機其實是八位元的,但十六位元已經開始在PC 上發展,遊戲機當然也不落人後。很快的,十六位元遊戲機開始上市,公司立刻買了一部回來,拆機後發現裡面有三顆為一組的大型的 VLSI:每一顆四邊都有四十隻腳,一顆就有 160 隻腳,可見 IC 的複雜程度。

我那時候只是剛畢業、工作滿一年左右的小夥子,還搞不懂公司是如何做決策;不過很快地我就知道,「他們」決定(甚至是決心)要把這台十六位元主機給造出來。

我很記得那天的 "誓師大會":做機殼的廠商、做電路板的廠商、搖桿廠商、周邊輸出入IC 廠商、甚至是下游的IC 製造商,他們都來了。我從他們的眼神中知道:只要這三顆IC 造得出來,那這部十六位元主機肯定沒問題。隨後就展開我先前提過的技術動作:IC 開蓋,用顯微鏡拍下局部,然後在地板上把照片拼貼起來。那時為了要在地板上 "展開IC" ,所以研發部的地板上特別鋪上地毯,研發人員就直接在地毯上趴、跪、貼,很像是在玩一個四坪大的拼圖。而在另一個研究室當中,由其他同事研究外部電路匹配,來確認每隻腳位的名稱與功能。所以在那時我們就有了上班福利:午休時候可以在實驗室玩電玩。

不過說實話,這套三顆IC 的確很不好弄,三顆IC 光是拼貼拍照就大概花了一年時間。那時候是有畫圖 layout 的軟體,可是都還沒達到可以模擬電路運作的程度。於是乎「抓臭蟲」的方式變成

a.先做出 IC

b. 放到電路板上實際運作

c. 評估是應該改 IC 還是改電路 

d. 有必要的話,回到第一步驟

從誓師大會到真的可以在電路板上面運作,大約花了一年半時間,但還是有信號不穩定、玩遊戲可能會中途停頓的問題。接踵而至的最大悲劇消息來了:原廠的板子已經改成 "兩顆IC為一組",那麼目前躺在我們實驗室,還沒上市的IC,就被打成了 "舊版本" ,即便你搞出來可以上市,早就晚人家一代到兩代。這也就是為什麼這台十六位元遊戲機,在市面上看到 "相容機"的機率非常少的緣故。

我在這家公司只待了兩年,但很幸運,工作第一年就遇到全部員工國外旅遊:滿一年公司全額支付,為滿一年公司支付百分之四十。因此在這樣的 IC Design House 當中,「賭對產品很重要」,而且還要時時觀察市場變化。唯有高密度、高複雜度的IC 才會有單價高的情況。

這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這家公司還在,但似乎是引進新的投資人,董事長已經不是原來的創辦人了。 


2023年1月14日

九零年代,我所經歷的半導體故事(1)

 

既然大家都說台積電、半導體業是台灣的護國神山,我覺得我應該要好好來分享,我所經歷過的半導體產業故事。

因為扁平足的緣故,我二十歲 (1990) 五專畢業就不用當兵,也拿了成功嶺役期來抵,之後就直接進入就業市場,我去了一家 IC 設計公司,以業界的術語稱為 " IC Design House" ,這個意思是這家公司純粹做積體電路設計,設計圖再拿去給類似聯電、台積電、華邦這樣的製造公司去生產。

在 1990 年代,我工作的這家 Design House 所設計的都被稱為「消費型IC」,舉例說明:

編碼 / 解碼器,常常就是使用在汽機車遙控器上面。那時候有 10 bits, 12 bits 版本,換句話說是有可能每隔 1024 部汽車或 4096 部汽車之後,遙控器編碼是相同的,也就是「打得開車門」的意思。

鋼琴鉛筆盒,裡面有一顆IC ,再加上一顆鈕扣電池,使得小朋友的文具盒附帶可以"彈鋼琴";

跳舞可樂罐,可樂罐裡面有機械裝置以及一顆 IC 控制

語音卡片,打開卡片會唱生日快樂歌,或者讓絨毛玩具會說話之類的。

三段式 110V 功率控制IC,利用聲控(拍手)或觸摸來改變功率,這常常應用在檯燈(觸控)或是天花板風扇(聲控或是拍手)上面,控制大中小三段功率。

緊接著就比較容易理解我在裡面擔任的工作:應用工程師。這個職位是在業務部之內,直白來說,

「買 IC 送周邊電路圖,還送售後服務」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在公司的實驗室裡面研究電路,然後畫IC 的應用線路圖,成功以後就整個送給廠商(玩具商、檯燈廠商、吊扇廠商)。事實上是他們造型設計比較強,內部電路就交給 IC Design house 了。我那時常常因為工作需求,會去看玩具展、燈具展、禮品展。

各位還記不記得,曾經流行過原子筆上面附帶 LCD 時鐘?

我當時候還有另一項任務: IC DeCAP ,白話來說叫做「IC 開蓋」,就是取得他人優秀的 IC 產品,在IC 的塑膠封裝上面,塗抹上腐蝕性的溶劑,並且加熱,之後就會出現內部裸露的晶片。接著就是放置在顯微鏡底下拍照,想辦法拼湊出 IC 內部的線路圖-

不過,在我進入這家公司之前,其實公司有一項最賣座的產品:日商家庭遊戲機內部的關鍵IC,我怕搜尋引擎找到關鍵字,不想講得太明顯。這顆IC 還分成「合腳位」「不合腳位」兩款。想當然耳,「合腳位」的 IC 就是幾乎整台遊戲機全抄,包含電路板甚至IC、外部機殼、所有零組件等等。「不合腳位」的可稱為「相容型遊戲機」,可執行大概九成九的遊戲。

這個日商的家庭遊戲機造價低廉,而且遊戲眾多,形成了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台的盛況,因此「相容型」的台製機也賣得嚇嚇叫,其核心關鍵也是 IC。而且在那時就已經形成一個「台製遊戲機產業鏈」:有人做搖桿,有人做機殼,有人做電路板,

然後最大的關鍵是:台灣人把 IC 做了出來。 

檯面上,公司的IC 都是拿得出去商展的小玩意,殊不知最賺錢的還是「這個」。

就我的理解,當時的智慧財產權還算寬鬆,只要 IC 內部的 LAYOUT(電路布局) 不要完全一樣,就算功能一樣,也很難判定是抄襲。

這大概算是台灣半導體產業走到「進小學」階段,Design House 學習他人IC設計,使得下游的 IC 製造廠有產量可接,讓台灣IC產業「正向循環」的故事。


 






2022年10月10日

我與我的白鶴芋





 有看過盧貝松《終極追殺令》(LEON) 的讀者應該對於LEON 的心愛盆栽「虎紋粗肋草」非常有印象,Leon 每天為它澆水,為它擦拭葉片,甚至逃亡的時候也帶著這盆植物。

現在,我要說說我跟我家白鶴芋的故事。

白鶴芋是 "非常有情緒與表情" 的觀葉植物,不耐旱但生命力極強。它有所謂奄奄一息的時候,若幾天沒澆水,莖與葉就倒在盆邊向你求救,可是一旦解渴,只要過一夜,它就直立昂揚地與你打招呼,屢試不爽。

不過在今年夏天,我有過外出數天的紀錄,恰好就是日照特別強的日子。返家後看見白鶴芋也是擺出快要枯槁的樣子,莖葉已經躺下了,可是這次沒這麼幸運:接下來數天內都澆水,也無法像前幾次一樣,隔夜就昂然站立回復原狀,它正朝向死亡,因為被曬傷曬黃的葉子無法行光行用,我就眼睜睜地看著它一片片葉子剝落,到只剩下根留在土裡....

這個空盆栽,該丟棄嗎?空無一物的盆栽。沒有葉子,很難再回來吧。

我猶豫不決,但每天到了對所有盆栽的澆水時間,還是少不了照顧它。

大概過了一個月左右,它居然冒出了小小的芽!在那時我還不確定是不是「原來的它」,或者是其他地區飄來的種子。現在我可以確認:真的是它,我的白鶴芋回來了!

我不確定各位是否可以接收到我被感動的心情,而這盆小小的白鶴芋展現了生命的韌性,只要根還在,就有重新復生的機會-生命的確有無限的可能與樣態。







2022年9月25日

本體論、數位雙生、元宇宙

 《元宇宙》這個名詞一開始其實不怎麼吸引我,但因為聽見了一個令我驚訝的課程 "本體論",突然間我恍然大悟,原來哲學上在思考的事情,已經開始應用在電腦科學當中,而且即將要創建一個新宇宙!

本體論 " Ontology" 是實體物質討論的最上層,在哲學的概念上是必須確認這個物質存在才能加以討論。九零年代初期有電腦科學家應用這個詞到電腦上,變成 

"如何在電腦上定義一個實質物體"。

就我自己的學習歷程,我所學的資訊工程向來都是 "定義資料庫當中的欄位",我卻不曾再向上檢驗 「電腦內目前可以被定義的項目」,但大略上而言,所有可以被轉換成數值的項目都可以納入電腦中:

電腦裡面可以定義尺寸;

電腦內可以定義顏色;

電腦可以定義...味道?我不確定,但電腦內可以定義某項液體濃度,或是某項氣體濃度。

現在電腦內比較缺乏的是 「對材質的敘述」,這當然是可以採建立資料庫的方式進行。

好的,如果電腦內可以定義 "Everything" 的話,那「數位雙生」的概念就產生了,意思是說

"實體有的東西,在電腦上也可以建構一個。"

而重點是 "如何描述這個實體物質",也就回到了一開始所說的本體論,於是乎整個系統的敘述模式都改了,

這部汽車的顏色 是 紅色

這部汽車最快速度是 時速 200

這部汽車的 體積

這部汽車的 長 寬 高

...........

有越多的細節描述,那這個實體物質就可以更細緻地在電腦上被建構。早期的物件導向程式設計,也符合這樣的描述方式。

在元宇宙這個名詞出現之前,我們已知有各式各樣的模擬系統,幫助進行汽車設計、房屋設計、船舶設計、電路模擬設計。元宇宙的概念就是把所有的數位物質放進同一個系統當中。不過祖克伯宣傳元宇宙時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有簡訊來的時候,戴上虛擬眼鏡接收訊息....」

元宇宙的用途不應該是這樣,元宇宙的第一階段應用應該還是模擬,是系統與系統之間的模擬。

回到我剛才一開始說的,「元宇宙」並不吸引我,但是「元宇宙」的源頭來自於本體論,這就值得好好大書特書,紀念電腦應用哲學的時刻。那麼,目前電腦無法定義的項目是什麼?

我認為是人類的情緒或人類情感。這固然可以用數值表現,但量化的前提是普世的標準,各民族的情緒量表應該不一樣,或者人類的的情緒值也只能用在 "當下一秒鐘" ,或者在人類情感量化以後, "25" 跟 "26" 的差別是什麼?沒人知道。

因此,元宇宙仍有其極限,極限在於用人的感官與人的情緒來控制掌握這個元宇宙。不過《一級玩家》《駭客任務》這樣的科幻電影已經出現在遊戲機裡,最終如果元宇宙可以騙過人類大腦,那麼人類就能夠生活在虛擬世界當中了。


2022年8月28日

《非常律師禹英禑》

 在疫情之下沒去電影院,所以在網路平台看得比較多。能夠讓我敲鍵盤寫心得感想的片子真的不多,《非常律師禹英禑》是我非常想推薦的影集。

以一個影視從業人員來看這部片,我非常理解所有幕前幕後工作人員在這部片上面所下的苦心:道具美術需要去收集所有跟鯨豚類有關的飾品、棉被、鑰匙圈、拖鞋、毛巾、絨毛玩具 (吐嘈一下:可惜睡衣不是);視覺特效要不計成本地在很難疊入影像的地方加入大翅鯨、藍鯨、殺人鯨等等自由游移的海洋哺乳類。一部劇情片(Drama) 電視劇仍然可以堆積出視覺的美感,比方說第一集的心理診所、每集出現的法庭,兩大律師事務所。我想在台灣的影視美術從業者會很羨慕接到大案子,可以盡情發揮設計長才,創造出劇情背景。

剛剛才知道,這個劇集的製作費是台幣四億多。四億!

即便我可以理性分析這齣戲成功的原因,我仍然可以跟著戲中的情節又哭又笑,那都是因為女主角的演技。女主角的身分是有"自閉症類群障礙 " 的菜鳥律師禹英禑,她自首爾大學法律系第一名畢業,她可以對法律條文到背如流過目不忘,她喜歡海洋鯨豚類哺乳動物,跟別人聊天也只能聊這個,但她卻有人際溝通障礙,她沒法通過辦公大樓的旋轉門,甚至連開瓶蓋喝飲料都覺得困難。她是個惹人憐愛的角色,即便她在大學時期的綽號是 "反一禑"(反正第一名都是禹英禑),她仍然要克服許多險阻才能在律師事務所工作。飾演這個角色的补恩斌需要有很快的語速,背誦熟練的法律條文,以及許多海洋哺乳類的知識-如果是我,我真的很願意聽禹英禑跟我說一下午的海洋哺乳類話題...

這部劇集可以成功的另一個理由是亞洲生活圈共同的話題:霸凌、職場競爭、法律事件與人性,甚至是男生喜歡聊當兵。無論是哪個國家的觀眾,都可以很容易進入劇集中所討論的話題,只有程度輕重多少的問題。講到這裡大概又要「反觀台灣影視圈」了,資本的確是個很大的門檻,這個劇集不是動作片,不是科幻片,沒有炸車子炸房子,單純的劇情片卻需要四億台幣,這就是國際化的格局了。再者若要我想出 「在台灣誰可以演出禹英禑?」我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就回答這個問題。

好啦,我想這次就做個快樂的觀眾,推坑大家收看!


《急速首爾》: 1988 的南韓與南韓影視中的反派

不消說,南韓影視界也想要有自己的《玩命關頭》:一群街頭混混靠著開車技術,逮捕罪犯、完成公權力做不到的事,甚至拯救國家。

所以《急速首爾》的故事說起來也很簡單:一群以汽車補胎店為交誼廳的好朋友,其首領開車技術優異,被正直檢察官請求去找出高利貸集團的帳冊。但這如果是標定年代,放置在 「1988 年奧運舉辦前夕的大韓民國」,那就一點也不簡單。在娛樂之外,更多的是審視南韓那段從軍人當政漸漸走向民主化的歷史。觀眾可以享受飛車特技,觀眾也可以從影片的蛛絲馬跡中找到可以搜尋的關鍵字。
八零年代的流行事物:吳宇森《英雄本色》、麥克傑克森、霹靂遊俠,錄音帶隨身聽、V8 錄影機、電影院放膠捲(還有都市跑片比賽!)、喬丹第三代籃球鞋。有趣的是這其中主要的五位角色都是 1988 以後出生的!而一九八八年的韓國,軍人出身的全斗煥剛卸任(1988/02/24 卸任),他培養的接班人盧泰愚剛上台,當年秋天就要舉辦奧運會,首都圈四處在推倒舊的聚落,用新建築新社區替代。在這個歷史脈絡下,劇中高利貸集團的最大靠山就是 "光頭將軍",雖然卸任了但是政治影響力與勢力仍然很大。影片中是在說誰,不言可喻。
因此在《急速首爾》當中,那群有開車技術的主角們沒甚麼好談的,而值得一提的是南韓影視界中的反派:要嘛是北韓,要不就是八零年代穿便服的軍人。可是相較起來,南韓影視作品中的 "北韓"反倒沒有那麼壞-當劇情設定是以南韓政權為對立面的話,北韓政權的確是反派;可是很多時候看到的南韓影視作品,變成 "南北韓情報員一起去拯救世界",北韓好像就不壞了。那麼最壞的反派應該就是軍人掌權時期,穿便裝的軍人了。這個請先參考朴正熙總統目前所留的照片:西裝頭,瘦高,平常時候穿夾克,不苟言笑,痛恨共產黨。另外還請參考《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光州事件當中的便衣軍人造成了光州所有百姓的陰影。我另外看過幾部韓國紀錄片,受訪者都忘不了持金屬棍棒的攻擊的便衣軍人...
因此,《急速首爾》當中的最大反派不是高利貸集團,而是在高利貸集團後面撐腰的便衣軍人,還有那個剛下台的 "光頭將軍"。他們有槍,他們沒失勢,他們靠大小企業捐獻,他們打高爾夫,他們是正統的「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他們總愛罵看不順眼的人為「共產黨」,他們在南韓遮手半邊天。在 1988 年,劇中這一群人開車穿越忠武大學,在那一瞬間有一個特別設計的鏡頭:圍牆上掛著「學長姊都沒回來」的標語,那是在告訴觀眾在 1987 年的南韓學生運動,促成了南韓提前在奧運會之前修憲。南韓人民痛恨這群人貪汙吃倒國家的行徑,弄一部電影來影射也就不足為奇了。
複述一次:《急速首爾》的故事很簡單,但是放在 1988年的南韓時空,真的是不簡單。導演與製作公司都知道這是一部娛樂片,而我相信在導演深層的想法中,除了娛樂觀眾之外,透過 Netflix 向全球傳遞一個訊息:南韓從軍人專政走向民主直選,是個非常珍貴的經驗。看這部片的觀眾可以認定這是部爽片,好奇的觀眾更可以透過搜尋引擎,了解 1988 年那時南韓的處境與體制的改變。我也期待有一天,台灣的當代歷史故事可以像這樣搭配爆米花與可樂,無負擔地吃下肚,卻可以在腦中迴盪很久,並且讓觀眾去找答案....

2022年6月25日

2022 基隆城市博覽會


六月十九星期天趕忙起個大早,從中壢趕赴基隆參加城市博覽會,那已經是展覽的最後一天了。雖然為期只有十天,但是花了八年時間來籌備-我猜想林右昌市長在第一任當選的時候,就預備要做這個展覽了。這是以整個基隆為展場,「改變台灣,起點基隆」。這也是我近期看過最精采的展覽,沒有之一。
認真說來,這個展覽的靈魂人物是市長林右昌:文化大學景觀設計系畢業,台大城鄉所畢業,他跟建築界、都市規劃的學界人際網路往來密切,光是從臉書看過去,北部建築界、景觀設計、都市規劃、藝文界通通都跑去看展,紛紛表達溢美之詞。而對於林右昌市長而言,他是少數把專業背景用在都市規劃上,他可以找到這方面的人才來建設基隆。如同基隆都市發展處處長徐燕興(也是台大城鄉所畢業)在訪問中所言,「有相同理想的人都來了!」在台灣,多的是學法律與學醫的走入政治擔任地方首長,不知道在林右昌之後,還會不會有都市規劃者參與政治?
整個展覽有四大展區,各有各的功能與目標項目。如果想要了解為什麼有這個展覽,其實看完國門展區也就足夠了:以台北市望向基隆,基隆就是邊陲,基隆有百分之三十九的人需要通勤到外縣市上班。基隆的腹地狹小,僅有沿著海岸有平地可利用。然而可能大家都忘了:高速公路的起點是基隆,縱貫鐵路 0K 起點也是基隆。俗諺中常常提起的「台灣頭」是基隆,台灣歷史上重要時間點從未缺席的也是基隆。這個展覽很大一部分是要喚醒所有人重新看到基隆的重要性,基隆也以「首都圈的門戶」來定位自己-
等一下,桃園人要表示抗議,桃園也是台灣的門戶,空中的門戶。
在國門展區中,西二倉庫主展館主題是「起點城市」,呈現的就是我剛才所說的 "論述",以及基隆在世界上的地位。目標就是讓看展觀眾重新認識基隆的重要性。比較特別的是這個展覽所使用的材料,以大型卷軸銅箔替代紙張與保麗龍,展覽結束後就可以回收再利用,這是我以前從未想到的。而在太平國小展覽的是『城市參與製造所』,那是過去八年來基隆各個社區營造點的成果,雖不至於到「創生」,但基隆市政府邀請建築、美術相關系所的師生進駐,使一些老社區有了新的生命力。但問題來了:
其他縣市也都有一個點一個點的社區營造或是地方創生,但為何不能構成一整個面的改變?
這時就要告訴各位令我被感動的 A4 館:「基隆聯合事務所 Studio K,時代基隆」,這是把基隆想像成一個超大型的建設工地專案,因此有了一個虛構的 "聯合事務所" ,事務所的負責人就是林右昌。這樣子的概念對於喜愛建築,或是建築業內人士都有相當的親切感。事務所的人員構成是產官學齊聚一堂,共同討論這個大型專案,這個大型專案下分多個子專案,都是為了重新塑造基隆,改變基隆而來。換句話說,太平國小所展覽的內容是「由下往上的城市改造」,但比較重要的是「由上而下,政府與專業者共同合作」的城市改造。這兩者必須要相輔相成,前者改變的是心態,後者達成的是都市生活空間的改變。其實在林右昌之前,黃聲遠建築師的田中央事務所一直以宜蘭作為思考與生活改造的地點,但最大的區別是 "黃聲遠不是連任兩屆的地方首長" ,地方建設或空間改造會因為執政者不同,也就無法繼續下去,這都是常見的現象。可是另一方面,田中央事務所待在宜蘭的時間會比林右昌更久,後續仍可持續觀察。
我開始認識基隆,應該是從八斗子的海洋科技博物館開始,林洲民建築師把火力發電廠的遺址與新建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這次去基隆看到了好幾個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改造案子:
因為火車站半地下化之後,那就可以取消原先火車站前的圓環,使得港西岸成為了現在的「國門廣場」,再來目前有海洋廣場以及港東岸的飛鳶廣場,這都是預期未來郵輪的遊客人潮而準備,讓人流可以自由移動;
基隆塔計畫,邱文傑建築師設計,還在建設中,目的是設計一座由平地直上基隆公園的電梯,可以快速在山海之中切換風景,日後也將成為打卡景點;
還有一個法國軍人公墓-清法戰爭紀念園區,是沙灣歷史文化園區的一部分。我上次騎單車去,那真的是一個墓園的型態,四周圍都是圍牆,古木蔘天,就連白天去都會感覺有點陰暗。可是現在透過設計的手法整個打通向外,變成一個大園區裡面有古墓,現在處於下雨的陰天也會感覺明亮,這令我對「設計可以改變環境」印象非常深刻。
基隆城市博覽會就是對這八年建設的回顧展,而基隆這個城市的尺度很適合所有學都市設計的學界一起投入,我也看到臉書上的都市設計學者開始嘲笑直轄市執政八年拿不出都市設計的成果....
這次真的是一次寶貴的經驗,我拿了很多書面資料,無論從理論或實務都有滿滿的收穫。但願這樣的城市建設發表不是唯一,每一個城市都有它值得被論述的地方,值得被驕傲的地方,就端看地方首長如何展現出來了。


2022年5月25日

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之一:《遣返》

 1992 年有兩位北韓間諜,『被關三十年』刑期屆滿被釋放,接著由韓國慈善團體安排,住到南韓首都附近的傳統社區之中。如果有關注韓半島局勢的人就會理解:從半島分裂以來,兩個政治實體始終都是在對立的狀態,無論北韓間諜在南韓,或者南韓間諜在北韓,因為政治氛圍的關係,他們在刑期結束後都很難回到自己的陣營。

恰好這兩位前北韓間諜,出獄後住的社區內有紀錄片導演金東元,雙方開始認識結緣,金東元導演開始跟拍—我不確定金東元導演在 1992 年開始紀錄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結局會是什麼?但是因為 2000 年南韓舉辦漢城奧運,兩韓上演大和解,共派一個 "韓半島代表隊"參加奧運,這些高齡的間諜們才有機會回到北韓去-

起碼他們有三十八年的時間,都不是在家鄉度過的。而因為這兩位前北韓間諜,金東元導演接觸了一個前北韓間諜所組成的聯誼團體,他們為死在南韓的老戰友掃墓,他們聚在一起相互取暖。《遣返》就是紀錄他們這群人在南韓的故事。

這其中其實最微妙的是 "南韓導演金東元" 他的立場。我特別要強調他的南韓身分,但是他在影片中的角度是以 "人"的角度關懷這些北韓間諜,雖然沒有從他口中冒出「我是一個主張 "民族主義國家" 的人」,但是看這部紀錄片,雖不中亦不遠矣。片中金東元導演的稱呼影片中的人都是 "北方來的"  "南方來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影片當中完全不提及兩韓的國號。雖然他有這樣的情懷,金東元導演也有實際的認知:像他這樣的紀錄片導演,不可能在 "北方" 生存下來。

另一個韓國人用詞更巧妙的是「非轉向」與「未轉向」。這些北韓間諜在獄期間都幾乎遭到毒打,要求他們轉而效忠南方政府。有人的確受不了虐待然後發了聲明書,但仍然有許多北方間諜通過三十年的精神與肉體虐待,仍然效忠「金日成大元帥」。「非轉向」與「未轉向」有好幾種組合上的意義:

a. 哪一向是正確的方向?

b.「非轉向」是北方用語,標註他們「不會轉向」;「未轉向」是南方用語,說明他們「還沒有轉向」。

原來韓國人更會玩文字遊戲。因此只要看你的用詞就可以大概知道你的政治立場了。

這群北韓間諜,有的是靠偷渡上岸,上岸的過程也有同志的死傷,被捕之後還要接受許多「沒有痕跡的酷刑」要求他們效忠南韓政府。提早承認的可以提早出獄。曹昌孫撐過了三十年,金永植卻提早出獄了。某一天曹昌孫去養狗場探望金永植,金永植嚎啕大哭,觀眾大概都能夠知道眼淚代表的是什麼。

另一種更特別的人是出身自「南方」卻願意效忠「北方」的人,金東元並沒有把這樣的人當成是敵人看待,仍然願意跟著他回家拍攝。為北韓工作的南韓人,其實受傷最大的是他的家人,在人際關係上面抬不起頭來,也怕被牽連,這都可以理解。所以這其中最不怕的人就是金東元了,他跟這群北韓老爺爺走得很近,他也被南韓政府盯上,甚至去搜查他的影片製作公司,帶走一大堆資料。

我比較相信金東元導演一開始比較像是羅興階導演(阿階,突然聯想起 "Archive" )的角色,努力拍攝他們的影像並且保存下來。在這十二年拍攝的過程當中,前一半的時光都還不知道影片的終點在哪裡,後來因為兩韓要共同舉辦奧運會,影片的結局才露出曙光:他們爭取返鄉的權利,甚至包含那位為「北方」工作的南方人。影片中只有一位北方人在南方娶妻,他們的意識形態是非常堅定的,他們大部分在南方生活期間從未改變過。我在想或許是他們的身分特殊,沒有辦法認同南方是他們的家鄉。

2000 年 老爺爺們終於跨過三十八度線返家,2001 年導演託朋友去北韓拍攝老爺爺的生活近況,影片經過一年剪接,終於在 2003 年問世。我知道這不是紀錄片影史上拍攝期最長的紀錄片,但光想著影片格式從 V8、VHS、DV 這樣轉換,光是管理就是件很大的工程。

紀錄片總是用時間來證明其價值,即便是這部片在發表之後來過兩次台灣紀錄片影展。我很遺憾沒看到《第二次遣返》,因為仍然有一群 "已轉向"的北方人在南方,他們否認當初在獄中的投誠之詞,他們仍然想回到北方去。他們年紀更大更老,但兩韓的政治氛圍也沒有像兩千年那樣好,我想金東元導演非常有可能繼續拍下去,直到他們回到北方去的那一天。





2022年5月8日

疫情下的單車小旅行

 疫情新聞讓我感到煩躁,似乎又聞到了「即將三級警戒」的狀態,我決定去東海岸南迴段騎車。

這段單車行並非毫無目的,其實是要遂行我先前的計劃:造訪錫質平神父之墓。錫神父屬天主教白冷會,並且創辦了台東公東高工-這段歷史各位可以用Google 查詢,就不重複說明。在這之前,我已經去造訪過小馬天主堂,後方有一塊葬有許多神父的墓園;去年又參觀過台東市區白冷會內的展覽,剩下的就是錫神父的墓以及「公東的教堂」。

其實好幾年前就大概從網路上收集訊息,我一直以為在達仁鄉。上次單車環島的時候下到達仁,還特別跑去問達仁鄉的雜貨店,請問知不知道在哪裡,結果當然沒有人知道。這三四年來訊息越來越明確,透過 google 街景車與臉書頁的交互比對,我大概知道可能的位置,這次去只是要證實而已。

台灣的東南角,南迴公路其實交通不便,火車的區間班次也少,還得要算時間。我與我的小折搭上 08:55從新左營開出的區間快車,11:47 抵達大武站,然後再往南騎八公里。如同我先前預料的,不難找,公東高工的畢業生應該都知道在哪裡。錫神父因為與南興的劉姓神父交好,因此葬在劉家的家族墓地當中,旁邊的墓碑主要用日文書寫,看起來年代較久;錫神父的墓碑是用英文寫他的名字。找到的感覺並非是 "興奮",因為已經在電腦面前比對過;找到的感覺是一種崇敬且相見恨晚的感覺。我知道公東高工的校友如果年齡在四十五歲以上,都還有被錫神父教導過。

錫神父墓前有一個半截的塑膠保特小瓶,裡面放滿了石頭,想必是讓沒帶花的追悼者安心,沒帶花,用石頭也可以。我獻了一顆小石頭給錫神父,萬分感謝他對台東所給予的犧牲獻精神,知道他們的故事也是在近十年,輪廓才逐漸清晰,慚愧慚愧...

剩下一個地點就是《公東的教堂》了,但現況是疫情之下,學校不開放參觀,若要完成整件事情的拼圖,不知道今年會不會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