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30日

影癡影迷的最高境界-《再見傷墳》

 因為《配樂大師顏尼歐》這部紀錄片,延伸此議題,又找到另一部紀錄片:《再見傷墳》。這是紀錄一群西部片《黃昏三鏢客》的影迷,在上映後五十年,重新把經典場景恢復原狀的故事。

從台灣觀點出發,1989 所發行的《悲情城市》使得九份變成一個觀光區,2008 年的《海角七號》產生墾丁觀光熱潮,這都是上映過後的即時效益。但《再見傷墳》的故事是《黃昏三鏢客》上映五十年後,無論是老影迷或是新影迷,都想要把這個最後經典場景《傷心坡墳場》給復原回來,這其中也包含了兩代的影迷,復原也是為了表達對父親的愛。更值得一提的是,這個紀錄片的導演是西班牙人,1986 年生...

首先各位要知道,《黃昏三鏢客》在一九六五年拍攝,一九六六年發行,現在正在看這篇文章的讀者當中,應該絕大多數都尚未出生,或當時仍然是襁褓之中。所以導演年紀輕輕,應該是特別喜好「意式西部片」的研究者。但,為何紀錄片導演是西班牙人?

先來了解一下「意式西部片」:因為在歐洲大陸上的近代歷史當中,各民族都有其居住的地理空間,也就沒有這些「拓荒」「無政府時代」。十九世紀末有北美洲大陸的拓荒故事,其中又有現代化的火車、槍械,因此歐洲人也加入了 "西部片" 類型的開發,如同華語圈的武俠片。尤其最有名的是義大利導演賽吉歐.里昂尼。而《黃昏三鏢客》是一部國際級大製作:義大利導演、美國演員克林伊斯威特,但是在西班牙的山谷當中拍攝,扮演南北軍的臨時演員,還是西班牙的正規軍隊。這群影迷首先在網路上組織起來,透過贊助或是志工的方式,復原電影中最後一個場景:「傷心坡墳場」,電影中的「傷心坡墳場」有五千座墳墓,是這部片的三位主角最後決鬥的地方。

所以這位西班牙籍的紀錄片導演,要去尋找這部片當中在西班牙的場景,甚至是一九六零年代末期,西班牙極右派佛朗哥政權與這部電影的關係,義式西部片與歐洲人的關係,賽吉歐里昂尼與義大利電影之間的關係。但對於我而言,這部片是某種 ”身為影迷“的投射。我個人最喜歡的電影是盧貝松導演的《碧海藍天》,這部電影的拍攝地點有義大利西西里,有希臘,有紐約,甚至是秘魯高原,我也曾嚮往著把所有的拍攝景點都走過一遍卻尚未辦到,然而《黃昏三鏢客》的影迷影癡們,使用臉書作為媒介,把群眾組織起來,甚至假日去做義工,復原這個「傷心坡墳場」。

與其說這部電影對他們個人重要,還不如說這部電影對他們的家庭很重要。

他們想在發行五十年後的紀念日,在這裡辦紀念活動,重新看一次電影.當老中青三代影迷(甚至有娃娃車的小貝比)齊聚一堂,一起看一部五十年前的老電影,整個意義就不一樣了.這個電影是這群人家庭中共同討論的話題,這部電影在某些時候維繫了家庭中的關係,甚至這部電影成了這些家庭的共同回憶,甚至是下一代的回憶。走筆至今,我也想起五歲的時候,媽媽帶我去電影院看《江山美人》黃梅調的往事...

 正在讀這篇文章的你,是否有過一部電影,對你很重要,甚至對你的家庭很重要呢?





2023年3月25日

永遠呈現戰鬥姿態的配樂大師顏尼歐

 昨晚去看這部紀錄片,廳內差一點就 "包場"。大家都不知道他有多厲害嗎?

我認識顏尼歐是從《新天堂樂園》才開始,殊不知《教會》《鐵面無私》也是他的配樂,但更誇張的是,在那個版權法令尚未完備的年代,黃俊雄布袋戲的角色的進場退場,就已經在使用顏尼歐的音樂了,洗面乳的廣告也借用他的音樂。最近台中經典棒球賽中,全場觀眾一起么喝的幾個音符,也是來自顏尼歐的『義式西部片」配樂。看完這部紀錄片,我對他的認識就不僅僅在電影配樂上,他畢生都為了掛在身上的標籤而戰鬥...

他為了階級而戰鬥。顏尼歐的父親是小號手,在俱樂部的樂團裡面工作.父親很自豪地說 “用一把二手小號,養活全家人”。當父親如果有事或是生病的時候,顏尼歐必須去代班。 所以雖然他家是靠音樂為生,卻不是我們認知當中 “家裡有錢,送小孩去學音樂”的那種樣 態。當他考入義大利的國立音樂學院,開始學作曲-老實說從一個小號手轉學習作曲,這 非常少見。老師也懷疑他的能力,一開始還請他寫一些舞曲(明顯的階級歧視),直到他展現他的古典技法... 他為了 學院派 / 非學院派而戰鬥,也可以說是為正統音樂 / 非正統音樂而戰鬥。這有兩件 事情可提:從 1964-1980 他一直是前衛音樂團體 “The Group" 的一員(1964!),這個前 衛藝術團體的創作內容是 "working with anti-musical systems and sound techniques" 他們會用各式各樣會發出聲響的物品創作 「音樂」,甚至還可以很和諧地表演。天吶!原來早在 1964 年就已經有了聲音藝術家,而他對聲音認知的廣泛程度遠遠超過學院派的思維。他寫流行音樂曲可以插入空罐頭在地上滾動的聲音,他為驚悚片配樂可以請 "The Group" 發出鬼吼鬼叫的聲音去搭配畫家的內心世界,更不消說為全世界人所熟知,使用口哨、人聲、陶笛、電吉他、鐵鉆聲所創造出的迷人義式西部片的世界。 另一件事情是顏尼歐抵抗傳統學院派對電影配樂的看法。在台灣,可能二十年前才有「跨界」這樣的詞彙,七零年代的音樂界更是壁壘分明,學院派認為電影配樂是 "音樂為電影服務","電影配樂不是正統音樂",這讓正統音樂學院出身的顏尼歐左右為難。一方面他還是希望得到老師佩特拉希的認可,另一方面,他只好努力往電影配樂衝刺。這一輩子他寫了五百多部電影配樂,而且使得電影配樂可以獨立聆聽,電影配樂當然可以是交響樂,電影配樂有它自己的藝術價值。 他想得到奧斯卡的肯定。顏尼歐一生獲獎無數,唯獨奧斯卡很難拿。自1979-2001 之間, 顏尼歐五度入圍奧斯卡,卻都鍛羽而歸。2007 年奧斯卡頒給他一座《終身成就獎》,2016 年終以 88 歲高齡,用電影《八惡人》取得一座奧斯卡最佳配樂獎。在我看來,或者從所有 聆聽者角度,顏尼歐最受歡迎的電影配樂並不是得獎的作品。《教會》有入圍沒得獎,《新天堂樂園》沒入圍,《海上鋼琴師》沒入圍,現在誰不知道這些電影配樂? 最後讓我們看看顏尼歐終身戰鬥的成果:聲音藝術或是實驗性質音樂成了探索先鋒,後來有人敲水晶杯也能出專輯,朱宗慶打擊樂拿著掃把水桶上台表演。當代古典音樂與電影配樂的彼此距離非常接近,現今所有的交響樂團都必須要練習幾首電影配樂以備不時之需。顏尼歐曾經想過 "不寫電影配樂了" ,但是他所寫的《四海兄弟》《教會》都是全編制的交響樂。最後,學院派/ 非學院派或者 正統 / 非正統在當下爭論沒有意義,顏尼歐的音樂肯定可以成為音樂學院教材的一部份,正如同當年莫札特的「宮廷流行音樂』之於現在的音樂系學生。


附註一:在那個沒有 MIDI 的七零年代,顏尼歐用一支鉛筆、空白樂譜以及鋼琴就可以創造出複雜的交響樂。請聽下面這個丹麥國家交響樂團的演奏:


附註二:在Netflix 上面找到一部紀錄片《再見傷墳》,是《黃昏三鏢客》的影迷尋找拍攝地點的故事。

2023年2月10日

紀錄片倫理與紀錄片製作

 從張婉婷導演《給十九歲的我》到 《KJ 音樂人生》的主角發聲明,香港正在嚴肅地談論紀錄片倫理。台灣可能是因為紀錄片活動開創得早,我們知道什麼是紀錄片倫理,所以這樣的熱烈討論在台灣已不復存在。

不過在台灣拍攝紀錄片,我的確有感覺到 "日益困難"。通常拍紀錄片時候,導演的立場大部分都與被攝者相同,才能夠順利拍下去,反之則很難拍到被攝者的畫面,還需要花更大的心力去周圍去收集相關素材。但是現在即便是認同被攝者,仍然需要小心翼翼處理關係。

目前的情況是拍攝同意書越來越難拿到了,被攝者都有意識到紀錄片被公開之後,其影響之深遠,「簽下去」的動作也讓被攝者感到害怕。因此近幾年台灣的紀錄片有一個 "拍攝家人" 的傾向。或者還可以換個方式說:混得不熟,無法拿起攝影機開始拍;可是混得太熟,被攝者也會開始說 "這個不能放,那個不能放..."

照我們的判斷, "不能放"的影像才是最精彩最關鍵的影像。

總之,紀錄片創作的企圖可能都會與被攝者的隱私產生衝突,但這個衝突才會讓影片 "不至於太平淡" ,這又是使被攝者產生躊躇不前的主因,整個打結在一起...

無解。

換一個角度,從串流平台的觀點來談紀錄片製作,曾經在一個紀錄片工作坊當中,有聽見一位紀錄片的前輩說「紀錄片是串流平台的貨架上 "必須要有"的商品項目。」當下我豁然開朗,甚至很興奮,感覺上像是紀錄片的需求很大的樣子....

但事實不然,串流平台最終還是想要 "能夠賣錢"的片子,無論其影片類型。

以Netflix 最為明顯,我稱為 "商業化紀錄片"。在 Netflix 上架的紀錄片幾乎都是Netflix 自行製作,傾向社會事件、獵奇、戲劇化的真實故事等等。無論主角是加害人或是被害人,通通都可以當成主角:年輕賣毒品致富的德國青年、tinder 騙子、永遠不覺得自己有錯的偽上流名媛...越誇張越好,越有賣點。然後就對應了我剛才所說的「採訪同意書很難拿到」的事情,我百分之一百相信 Netflix 給了每位受訪者一筆訪問費,同時也會告知「這個會上 Netflix 平台」。

他們似乎沒有拿不到的拍攝同意書。

其實我一開始接觸紀錄片製作的時候,是被告知「不要想著商業放映,否則會背離你的初衷。」

但現在串流平台上的紀錄片擺明了就是要賺錢。

這又是另一個無解的議題了。


2023年1月25日

論 器材

 實話說,拍片器材只分成兩種:『甲方器材』與「乙方器材」。

『甲方器材』指的是在接案拍片的時候,甲方業主希望你帶過去現場的器材,夠專業、夠鎮得住場面。這一般會出現在婚禮紀錄與活動紀錄的場合中,甲方就在現場,因此你所攜帶到現場的器材,等同於你的實力。所以這時候婚禮現場可能出現「火力展示」:鏡頭三顆以上、高感光的相機、 500 watts 以上的燈,甚至有綁在腰上面的 steady cam 等等。這一切都是要讓甲方相信,你可以把事情做好。

至於『乙方器材』則是乙方以技術與知識評估,用哪些器材就夠了,不需要太誇張地購買昂貴設備。我個人認為昂貴的器材是用來應付極端的環境,例如超亮的太陽或是超黑的夜晚。事實上,製作電視節目的時候,『甲方』-也就是電視台,他們沒有到現場,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用的是什麼器材。另一種情況是因疫情之下需要進行活動直播與線上分享,甲方不在現場,也不會知道我們帶了什麼器材。

其實最近的一次電視節目拍攝,我偷渡了一個 iphone 7 plus 所拍攝的鏡頭。如果各位有細看新聞台,很容易覺察某些新聞採訪是用手機拍攝的。

前一陣子家中大掃除的時候,找到好幾包還沒開封的空白DV 帶,我 po 上社團問問看有誰要,免費贈送,想不到還有人要收!收的人也是一位攝影師,他家中還有完整的 DV 帶攝錄轉檔系統。

在那時 2022 年,電腦上面還附著 1394 port ,還繼續使用,也算是奇蹟了。

這位攝影師很感謝我送他 DV 帶,他主要製作的就是 “低科技感”的影像,並且常常與藝術家合作。後來他有分享影片給我看:某個出道不久的樂團,使用 DV 來拍攝 MV ,故意製造一種低解析度、畫質不好的感覺,讓整個樂團有九零年代的 Feel。

好的,走筆至今,只是為了「該買什麼攝錄機」而煩惱。如果不接案而單純走創作的路線,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也就不用他人置喙。也順便向各位 “未來的甲方” 宣告:請各位甲方放心,我們接案以後赴現場所攜帶的器材一定是經過評估,不夠我們自己會去另外租設備,希望各位甲方理解,不是攜帶最貴的器材就可以交付最精彩的影片。

以上說明。





2023年1月22日

九零年代,我所經歷過的半導體故事 (2)

上回提到公司的主力商品其實是家用遊戲機內部的核心關鍵IC,這次要談談後續的發展。

前篇所提到的遊戲主機其實是八位元的,但十六位元已經開始在PC 上發展,遊戲機當然也不落人後。很快的,十六位元遊戲機開始上市,公司立刻買了一部回來,拆機後發現裡面有三顆為一組的大型的 VLSI:每一顆四邊都有四十隻腳,一顆就有 160 隻腳,可見 IC 的複雜程度。

我那時候只是剛畢業、工作滿一年左右的小夥子,還搞不懂公司是如何做決策;不過很快地我就知道,「他們」決定(甚至是決心)要把這台十六位元主機給造出來。

我很記得那天的 "誓師大會":做機殼的廠商、做電路板的廠商、搖桿廠商、周邊輸出入IC 廠商、甚至是下游的IC 製造商,他們都來了。我從他們的眼神中知道:只要這三顆IC 造得出來,那這部十六位元主機肯定沒問題。隨後就展開我先前提過的技術動作:IC 開蓋,用顯微鏡拍下局部,然後在地板上把照片拼貼起來。那時為了要在地板上 "展開IC" ,所以研發部的地板上特別鋪上地毯,研發人員就直接在地毯上趴、跪、貼,很像是在玩一個四坪大的拼圖。而在另一個研究室當中,由其他同事研究外部電路匹配,來確認每隻腳位的名稱與功能。所以在那時我們就有了上班福利:午休時候可以在實驗室玩電玩。

不過說實話,這套三顆IC 的確很不好弄,三顆IC 光是拼貼拍照就大概花了一年時間。那時候是有畫圖 layout 的軟體,可是都還沒達到可以模擬電路運作的程度。於是乎「抓臭蟲」的方式變成

a.先做出 IC

b. 放到電路板上實際運作

c. 評估是應該改 IC 還是改電路 

d. 有必要的話,回到第一步驟

從誓師大會到真的可以在電路板上面運作,大約花了一年半時間,但還是有信號不穩定、玩遊戲可能會中途停頓的問題。接踵而至的最大悲劇消息來了:原廠的板子已經改成 "兩顆IC為一組",那麼目前躺在我們實驗室,還沒上市的IC,就被打成了 "舊版本" ,即便你搞出來可以上市,早就晚人家一代到兩代。這也就是為什麼這台十六位元遊戲機,在市面上看到 "相容機"的機率非常少的緣故。

我在這家公司只待了兩年,但很幸運,工作第一年就遇到全部員工國外旅遊:滿一年公司全額支付,為滿一年公司支付百分之四十。因此在這樣的 IC Design House 當中,「賭對產品很重要」,而且還要時時觀察市場變化。唯有高密度、高複雜度的IC 才會有單價高的情況。

這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這家公司還在,但似乎是引進新的投資人,董事長已經不是原來的創辦人了。 


2023年1月14日

九零年代,我所經歷的半導體故事(1)

 

既然大家都說台積電、半導體業是台灣的護國神山,我覺得我應該要好好來分享,我所經歷過的半導體產業故事。

因為扁平足的緣故,我二十歲 (1990) 五專畢業就不用當兵,也拿了成功嶺役期來抵,之後就直接進入就業市場,我去了一家 IC 設計公司,以業界的術語稱為 " IC Design House" ,這個意思是這家公司純粹做積體電路設計,設計圖再拿去給類似聯電、台積電、華邦這樣的製造公司去生產。

在 1990 年代,我工作的這家 Design House 所設計的都被稱為「消費型IC」,舉例說明:

編碼 / 解碼器,常常就是使用在汽機車遙控器上面。那時候有 10 bits, 12 bits 版本,換句話說是有可能每隔 1024 部汽車或 4096 部汽車之後,遙控器編碼是相同的,也就是「打得開車門」的意思。

鋼琴鉛筆盒,裡面有一顆IC ,再加上一顆鈕扣電池,使得小朋友的文具盒附帶可以"彈鋼琴";

跳舞可樂罐,可樂罐裡面有機械裝置以及一顆 IC 控制

語音卡片,打開卡片會唱生日快樂歌,或者讓絨毛玩具會說話之類的。

三段式 110V 功率控制IC,利用聲控(拍手)或觸摸來改變功率,這常常應用在檯燈(觸控)或是天花板風扇(聲控或是拍手)上面,控制大中小三段功率。

緊接著就比較容易理解我在裡面擔任的工作:應用工程師。這個職位是在業務部之內,直白來說,

「買 IC 送周邊電路圖,還送售後服務」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在公司的實驗室裡面研究電路,然後畫IC 的應用線路圖,成功以後就整個送給廠商(玩具商、檯燈廠商、吊扇廠商)。事實上是他們造型設計比較強,內部電路就交給 IC Design house 了。我那時常常因為工作需求,會去看玩具展、燈具展、禮品展。

各位還記不記得,曾經流行過原子筆上面附帶 LCD 時鐘?

我當時候還有另一項任務: IC DeCAP ,白話來說叫做「IC 開蓋」,就是取得他人優秀的 IC 產品,在IC 的塑膠封裝上面,塗抹上腐蝕性的溶劑,並且加熱,之後就會出現內部裸露的晶片。接著就是放置在顯微鏡底下拍照,想辦法拼湊出 IC 內部的線路圖-

不過,在我進入這家公司之前,其實公司有一項最賣座的產品:日商家庭遊戲機內部的關鍵IC,我怕搜尋引擎找到關鍵字,不想講得太明顯。這顆IC 還分成「合腳位」「不合腳位」兩款。想當然耳,「合腳位」的 IC 就是幾乎整台遊戲機全抄,包含電路板甚至IC、外部機殼、所有零組件等等。「不合腳位」的可稱為「相容型遊戲機」,可執行大概九成九的遊戲。

這個日商的家庭遊戲機造價低廉,而且遊戲眾多,形成了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台的盛況,因此「相容型」的台製機也賣得嚇嚇叫,其核心關鍵也是 IC。而且在那時就已經形成一個「台製遊戲機產業鏈」:有人做搖桿,有人做機殼,有人做電路板,

然後最大的關鍵是:台灣人把 IC 做了出來。 

檯面上,公司的IC 都是拿得出去商展的小玩意,殊不知最賺錢的還是「這個」。

就我的理解,當時的智慧財產權還算寬鬆,只要 IC 內部的 LAYOUT(電路布局) 不要完全一樣,就算功能一樣,也很難判定是抄襲。

這大概算是台灣半導體產業走到「進小學」階段,Design House 學習他人IC設計,使得下游的 IC 製造廠有產量可接,讓台灣IC產業「正向循環」的故事。


 






2022年10月10日

我與我的白鶴芋





 有看過盧貝松《終極追殺令》(LEON) 的讀者應該對於LEON 的心愛盆栽「虎紋粗肋草」非常有印象,Leon 每天為它澆水,為它擦拭葉片,甚至逃亡的時候也帶著這盆植物。

現在,我要說說我跟我家白鶴芋的故事。

白鶴芋是 "非常有情緒與表情" 的觀葉植物,不耐旱但生命力極強。它有所謂奄奄一息的時候,若幾天沒澆水,莖與葉就倒在盆邊向你求救,可是一旦解渴,只要過一夜,它就直立昂揚地與你打招呼,屢試不爽。

不過在今年夏天,我有過外出數天的紀錄,恰好就是日照特別強的日子。返家後看見白鶴芋也是擺出快要枯槁的樣子,莖葉已經躺下了,可是這次沒這麼幸運:接下來數天內都澆水,也無法像前幾次一樣,隔夜就昂然站立回復原狀,它正朝向死亡,因為被曬傷曬黃的葉子無法行光行用,我就眼睜睜地看著它一片片葉子剝落,到只剩下根留在土裡....

這個空盆栽,該丟棄嗎?空無一物的盆栽。沒有葉子,很難再回來吧。

我猶豫不決,但每天到了對所有盆栽的澆水時間,還是少不了照顧它。

大概過了一個月左右,它居然冒出了小小的芽!在那時我還不確定是不是「原來的它」,或者是其他地區飄來的種子。現在我可以確認:真的是它,我的白鶴芋回來了!

我不確定各位是否可以接收到我被感動的心情,而這盆小小的白鶴芋展現了生命的韌性,只要根還在,就有重新復生的機會-生命的確有無限的可能與樣態。







2022年9月25日

本體論、數位雙生、元宇宙

 《元宇宙》這個名詞一開始其實不怎麼吸引我,但因為聽見了一個令我驚訝的課程 "本體論",突然間我恍然大悟,原來哲學上在思考的事情,已經開始應用在電腦科學當中,而且即將要創建一個新宇宙!

本體論 " Ontology" 是實體物質討論的最上層,在哲學的概念上是必須確認這個物質存在才能加以討論。九零年代初期有電腦科學家應用這個詞到電腦上,變成 

"如何在電腦上定義一個實質物體"。

就我自己的學習歷程,我所學的資訊工程向來都是 "定義資料庫當中的欄位",我卻不曾再向上檢驗 「電腦內目前可以被定義的項目」,但大略上而言,所有可以被轉換成數值的項目都可以納入電腦中:

電腦裡面可以定義尺寸;

電腦內可以定義顏色;

電腦可以定義...味道?我不確定,但電腦內可以定義某項液體濃度,或是某項氣體濃度。

現在電腦內比較缺乏的是 「對材質的敘述」,這當然是可以採建立資料庫的方式進行。

好的,如果電腦內可以定義 "Everything" 的話,那「數位雙生」的概念就產生了,意思是說

"實體有的東西,在電腦上也可以建構一個。"

而重點是 "如何描述這個實體物質",也就回到了一開始所說的本體論,於是乎整個系統的敘述模式都改了,

這部汽車的顏色 是 紅色

這部汽車最快速度是 時速 200

這部汽車的 體積

這部汽車的 長 寬 高

...........

有越多的細節描述,那這個實體物質就可以更細緻地在電腦上被建構。早期的物件導向程式設計,也符合這樣的描述方式。

在元宇宙這個名詞出現之前,我們已知有各式各樣的模擬系統,幫助進行汽車設計、房屋設計、船舶設計、電路模擬設計。元宇宙的概念就是把所有的數位物質放進同一個系統當中。不過祖克伯宣傳元宇宙時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有簡訊來的時候,戴上虛擬眼鏡接收訊息....」

元宇宙的用途不應該是這樣,元宇宙的第一階段應用應該還是模擬,是系統與系統之間的模擬。

回到我剛才一開始說的,「元宇宙」並不吸引我,但是「元宇宙」的源頭來自於本體論,這就值得好好大書特書,紀念電腦應用哲學的時刻。那麼,目前電腦無法定義的項目是什麼?

我認為是人類的情緒或人類情感。這固然可以用數值表現,但量化的前提是普世的標準,各民族的情緒量表應該不一樣,或者人類的的情緒值也只能用在 "當下一秒鐘" ,或者在人類情感量化以後, "25" 跟 "26" 的差別是什麼?沒人知道。

因此,元宇宙仍有其極限,極限在於用人的感官與人的情緒來控制掌握這個元宇宙。不過《一級玩家》《駭客任務》這樣的科幻電影已經出現在遊戲機裡,最終如果元宇宙可以騙過人類大腦,那麼人類就能夠生活在虛擬世界當中了。


2022年8月28日

《非常律師禹英禑》

 在疫情之下沒去電影院,所以在網路平台看得比較多。能夠讓我敲鍵盤寫心得感想的片子真的不多,《非常律師禹英禑》是我非常想推薦的影集。

以一個影視從業人員來看這部片,我非常理解所有幕前幕後工作人員在這部片上面所下的苦心:道具美術需要去收集所有跟鯨豚類有關的飾品、棉被、鑰匙圈、拖鞋、毛巾、絨毛玩具 (吐嘈一下:可惜睡衣不是);視覺特效要不計成本地在很難疊入影像的地方加入大翅鯨、藍鯨、殺人鯨等等自由游移的海洋哺乳類。一部劇情片(Drama) 電視劇仍然可以堆積出視覺的美感,比方說第一集的心理診所、每集出現的法庭,兩大律師事務所。我想在台灣的影視美術從業者會很羨慕接到大案子,可以盡情發揮設計長才,創造出劇情背景。

剛剛才知道,這個劇集的製作費是台幣四億多。四億!

即便我可以理性分析這齣戲成功的原因,我仍然可以跟著戲中的情節又哭又笑,那都是因為女主角的演技。女主角的身分是有"自閉症類群障礙 " 的菜鳥律師禹英禑,她自首爾大學法律系第一名畢業,她可以對法律條文到背如流過目不忘,她喜歡海洋鯨豚類哺乳動物,跟別人聊天也只能聊這個,但她卻有人際溝通障礙,她沒法通過辦公大樓的旋轉門,甚至連開瓶蓋喝飲料都覺得困難。她是個惹人憐愛的角色,即便她在大學時期的綽號是 "反一禑"(反正第一名都是禹英禑),她仍然要克服許多險阻才能在律師事務所工作。飾演這個角色的补恩斌需要有很快的語速,背誦熟練的法律條文,以及許多海洋哺乳類的知識-如果是我,我真的很願意聽禹英禑跟我說一下午的海洋哺乳類話題...

這部劇集可以成功的另一個理由是亞洲生活圈共同的話題:霸凌、職場競爭、法律事件與人性,甚至是男生喜歡聊當兵。無論是哪個國家的觀眾,都可以很容易進入劇集中所討論的話題,只有程度輕重多少的問題。講到這裡大概又要「反觀台灣影視圈」了,資本的確是個很大的門檻,這個劇集不是動作片,不是科幻片,沒有炸車子炸房子,單純的劇情片卻需要四億台幣,這就是國際化的格局了。再者若要我想出 「在台灣誰可以演出禹英禑?」我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就回答這個問題。

好啦,我想這次就做個快樂的觀眾,推坑大家收看!


《急速首爾》: 1988 的南韓與南韓影視中的反派

不消說,南韓影視界也想要有自己的《玩命關頭》:一群街頭混混靠著開車技術,逮捕罪犯、完成公權力做不到的事,甚至拯救國家。

所以《急速首爾》的故事說起來也很簡單:一群以汽車補胎店為交誼廳的好朋友,其首領開車技術優異,被正直檢察官請求去找出高利貸集團的帳冊。但這如果是標定年代,放置在 「1988 年奧運舉辦前夕的大韓民國」,那就一點也不簡單。在娛樂之外,更多的是審視南韓那段從軍人當政漸漸走向民主化的歷史。觀眾可以享受飛車特技,觀眾也可以從影片的蛛絲馬跡中找到可以搜尋的關鍵字。
八零年代的流行事物:吳宇森《英雄本色》、麥克傑克森、霹靂遊俠,錄音帶隨身聽、V8 錄影機、電影院放膠捲(還有都市跑片比賽!)、喬丹第三代籃球鞋。有趣的是這其中主要的五位角色都是 1988 以後出生的!而一九八八年的韓國,軍人出身的全斗煥剛卸任(1988/02/24 卸任),他培養的接班人盧泰愚剛上台,當年秋天就要舉辦奧運會,首都圈四處在推倒舊的聚落,用新建築新社區替代。在這個歷史脈絡下,劇中高利貸集團的最大靠山就是 "光頭將軍",雖然卸任了但是政治影響力與勢力仍然很大。影片中是在說誰,不言可喻。
因此在《急速首爾》當中,那群有開車技術的主角們沒甚麼好談的,而值得一提的是南韓影視界中的反派:要嘛是北韓,要不就是八零年代穿便服的軍人。可是相較起來,南韓影視作品中的 "北韓"反倒沒有那麼壞-當劇情設定是以南韓政權為對立面的話,北韓政權的確是反派;可是很多時候看到的南韓影視作品,變成 "南北韓情報員一起去拯救世界",北韓好像就不壞了。那麼最壞的反派應該就是軍人掌權時期,穿便裝的軍人了。這個請先參考朴正熙總統目前所留的照片:西裝頭,瘦高,平常時候穿夾克,不苟言笑,痛恨共產黨。另外還請參考《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光州事件當中的便衣軍人造成了光州所有百姓的陰影。我另外看過幾部韓國紀錄片,受訪者都忘不了持金屬棍棒的攻擊的便衣軍人...
因此,《急速首爾》當中的最大反派不是高利貸集團,而是在高利貸集團後面撐腰的便衣軍人,還有那個剛下台的 "光頭將軍"。他們有槍,他們沒失勢,他們靠大小企業捐獻,他們打高爾夫,他們是正統的「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他們總愛罵看不順眼的人為「共產黨」,他們在南韓遮手半邊天。在 1988 年,劇中這一群人開車穿越忠武大學,在那一瞬間有一個特別設計的鏡頭:圍牆上掛著「學長姊都沒回來」的標語,那是在告訴觀眾在 1987 年的南韓學生運動,促成了南韓提前在奧運會之前修憲。南韓人民痛恨這群人貪汙吃倒國家的行徑,弄一部電影來影射也就不足為奇了。
複述一次:《急速首爾》的故事很簡單,但是放在 1988年的南韓時空,真的是不簡單。導演與製作公司都知道這是一部娛樂片,而我相信在導演深層的想法中,除了娛樂觀眾之外,透過 Netflix 向全球傳遞一個訊息:南韓從軍人專政走向民主直選,是個非常珍貴的經驗。看這部片的觀眾可以認定這是部爽片,好奇的觀眾更可以透過搜尋引擎,了解 1988 年那時南韓的處境與體制的改變。我也期待有一天,台灣的當代歷史故事可以像這樣搭配爆米花與可樂,無負擔地吃下肚,卻可以在腦中迴盪很久,並且讓觀眾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