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6日

一種潛在野性的釋放-《企業傭兵》

在我小的時候,所謂的「卡通」是給小朋友看的,直到二十歲的時候出現了《AKIRA》,那是那一部以暴力、末日來震撼人心的作品。也大約是在那個時候,卡通開始被人改稱為「動畫」,動畫被視為一種藝術的表達形式,此後出現了《攻殻機動隊》、《沈默的艦隊》、《機動警察》、這些成年人才懂的議題。

過去十年來,應該再沒有人提及「卡通」這個詞了吧。

跳入正題。藝術有所謂的「好品味」「壞品味」, 好品味通常是正規的藝術品-鑲金的陶瓷、大藝術家的繪畫、雕塑之類的,會在拍賣場喊出高價的作品。 那麼,「壞品味」呢?壞品味並不是 “爛藝術” ,「壞品味」只是要站在「好品味」的對立面。例如街頭塗鴉,例如杜象拿出一個尿壺,說這是藝術品;例如喪屍電影的惡趣味、動畫《南方公園》,或者如昆汀塔倫提諾的暴力殺戮及血腥。

《企業傭兵》也是如此的「壞品味」,這個動畫裏包含了殺不完的人、槍戰、濺不完的血、隨時都可以反目成仇的人際關係。這是一部「毀三觀」的動畫片-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都因此而改變。

也許在這種環境之下,處在裏面的角色,才能體悟生存的真諦吧。

故事從岡島綠郞(阿綠, Rock)開始説起,他在一個大型日本商社工作,在某次替公司運送重要機密光碟片的途中遇到海盜襲擊,海盜要的只是那張光碟片,順帶綁架阿綠來賺人質外快。很快的,商社害怕醜聞曝光,直接宣布綠郎已死。阿綠知道他在商社裏算是「可被犧牲的螺絲釘」。即便日後他有機會重回日本,他也決定不回去了,他做了選擇,成為海盜「黑礁商會」中的一員。

隨著故事的開展,觀眾會發現在裡面的大部分角色都是「被世界遺忘,被社會拋棄」的人。 角色因為犯罪,因為貪汙,因為殺人,因為被商社拋棄,因為從軍隊除役才來到罪惡之城-羅阿那普拉,但在這些個原因之前,她們 / 他們都曾經有過一段痛苦的、印象深刻的生命經驗,是因為這些生活環境、生命歷程的磨難,才聚集在一起。這給了觀眾一些些憐憫之心。說到這裡,我不由得讚美原來作者廣江禮威所做的角色設定以及故事架構-

在泰國有一座城市「羅阿那普拉」,海盜與黑幫維持了這個城市的平衡與穩定。城市的海港有座「眼睛已毀」的佛像,那就表示佛像看不見進出港口的罪惡與汙穢。在真實的世界裡,南海的海盜問題由來已久,但這個漫畫早從 2002 年就開始連載,並以這樣的海盜故事背景,廣泛涉及了俄羅斯軍人 / 黑幫,美國的勢力範圍、義大利黑手黨、中南美毒梟、日本黑道、香港三合會….幾乎全世界的知名黑道都在這裡面登場過。在表現形式上,廣江禮威想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放在這個作品中,例如槍械知識,例如作者所看過的電影(周潤發《英雄本色》、《英雄不流淚》、昆丁塔倫提諾系列)。其實有時候注意動畫裡面,主角房間的電影海報,或是他們所喝的威士忌,都有不少的驚喜。

在這些系列作當中,我最喜歡的一則是日本鷲峰會的故事。女高中生鷲峰雪緒是鷲峰組老大的獨生女,在父親過世後,鷲峰組的下屬盡可能不讓這個喜歡讀存在主義的十八歲女生進到組織裡面,這會影響她日後的幸福。但在上層組織「和平會」的幫規當中,只有直系血親可以繼任組長,所以雪緒「選擇」進入黑幫,成為鷲峰組組長。

雪緒認為是「自己選擇了自己的路」,但阿綠認為她是「沒有選擇的選擇」。我很喜歡雪緒這個角色:一個成天在圖書館念書的文藝小女生,把她所習得的知識運用在黑幫謀略上;她歷經了被綁架的痛苦,歷經要成為黑幫組長,甚至有了戰略上的高度可以對抗「俄羅斯大飯店」,而且她都還可以自己合理解釋這一切。在「俄羅斯大飯店」即將要全面滅組的時候,她要鷲峰組的大家都躲好,以後到「羅阿那普拉」重啟生活….

事與願違,故事以悲劇收場。

回到我一開始所說的,「好品味」與「壞品味」,有的時候是真的要靠「壞品味」的方式才能體悟到生命的真諦,生存的方式。《企業傭兵》直指觀眾心中的野性,想要做"從來不敢做"或是"不能做"的事情,想要去一個野蠻的地方,而最終作者想讓觀眾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悲劇收場,甚至也都是以悲劇開場的。

最後,從影視產業的角度著手,我還有兩個心得:

第一,雖然說找影視題材要先從身邊著手,但以企業傭兵的例子,作者應該是從國際新聞出發所創作的故事,而且這個故事架構夠大夠廣,還具有變成國際電影的價值。

第二,日本的電視台收播時間很晚,有所謂 25:00 與 26:00 的播出時間,這使得一些尺度較大的作品仍然可以在深夜時段播出,而這也使得漫畫作品可以有一個墊腳石,進軍影視業(《進擊的巨人》也是如此)。我也希望台灣的電視頻道也可以擁有這樣的深夜尺度。

我不敢說要向各位讀者「推薦」這部作品,畢竟這裡面內容一直殺人,一直飄血,但這部動畫裡面仍然有值得觀摩之處。所以,各位讀者:請參考看看吧!

由製作紀錄片的觀點,看《美國工廠》

看這篇文章的人,應該是紀錄片的愛好者吧。若是如此,各位應該知道台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研究所的入學考必考的名詞解釋:

「何謂"直接電影"?何謂"真實電影" ?」

歡迎各位去估狗搜尋,這裡不再贅述;不過我想說的是,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市面上以「直接電影」的方式,用 "牆壁上的蒼蠅" 這種精神,去製作一部紀錄片。
2009 年,紀錄片製作夫妻檔
Steven BognarJulia Reichert 聯合攝製了一部紀錄片-《最後的卡車》,內容是紀錄位於美國厄亥俄州戴頓的GM 汽車工廠,產出最後一部汽車之後,關閉工廠的故事。這部紀錄片由 HBO 投資,並且入圍了 2010 年的奧斯卡;數年之後,中國福耀汽車玻璃在  2016 年接收了這個 GM 汽車工廠的原有廠房。於是「中國老闆,美國勞工」就成為《美國工廠》這部片當中最有意思的題材了。

以紀錄片製作的觀點,這對夫妻檔的確擁有比別人更多的優勢:他們就是住在俄亥俄州,距離這個工廠只有三十分鐘車程。當他們拍攝完上一部紀錄片《最後的卡車》,其實在工廠周遭就留下了人脈-"可用的人脈",以及 "可信賴的人脈"。再者故事的背景就是在上一個紀錄片的同一地點,感覺就像是在觀察「這個地方接下來的故事』....


以上種種,應該都算是天時地利人和吧,我沒查過資料,但這的確是極少數中國企業到北美設廠的案例,也許是福耀玻璃為了表示開明,也許是這對夫妻檔有著參議員等級的人脈(後來證實是州政府的人),總之,他們可以在工廠內自由拍攝,而且是近距離地拍攝:

董事長下飛機,攝影者坐在董事長的座車上;

董事長與媒體的關門會議,他們在現場;

董事長與管理幹部針對工會議題的關門會議,他們也在現場;

中國管理階層與勞工在工作現場的爭議,他們也拍得到。

更不要說攝製團隊直接飛到福耀總部,拍攝福耀中國工人的操作情況、在集體意識下所接受的軍事化管理。

我猜想這整個攝製過程,應該是經過簽協議的,也就避免在拍攝到一半的時候,被福耀趕出去;再者應該是歸功於當時候的政治環境:歐巴馬是總統,來投資設廠的中國福耀也想表示開放的態度。不過最令我覺得有趣的是,我感受到了這個紀錄片的「客觀性」-在現今的紀錄片攝製者的氛圍當中,紀錄片是一種「以現實為基礎」的「導演作品」,紀錄片都是以導演的主觀成為故事推進的方向,這都可以靠剪接去選擇導演的觀點。最極端的例子應該是美國的麥可摩爾,他的紀錄片裡面永遠充滿著「美國政府是壞人」這樣的觀點。麥可摩爾也會直接「督麥」到參議員的面前,直接責問「參議員的兒子為什麼不當兵」-他只是想要激怒參議員生氣,好讓攝影機拍攝下來。

我看了 Netflix 另外十分鐘的《美國工廠:歐巴馬夫婦對談》,這對製作夫妻檔表現出誠意與敦厚的一面,他們不想讓任何被攝者「不舒服」,這也是令我感到詫異之處,這樣的紀錄片工作者,真的是很少見了。但是該呈現的對立,美國工人的自我,中國工人的集體意識,這些一點都沒少過。既然都是在真實情況下拍攝的,似乎也都完全沒聽見哪一方有抱怨聲音出現-

後來一查,劉道川對於影片當中,他口中的中文所翻譯的英文,有些小小的抱怨....

最後的重點來了,他們遇見了貴人-歐巴馬夫婦。我想歐巴馬夫婦所提供的是名氣、後製資金以及Netflix 行銷管道,這都是台灣紀錄片工作者最缺乏的(有哪位台灣總統卸任後去投資紀錄片,並且支持紀錄片行銷?)。後製包裝可以讓紀錄片看起來「有個樣子」,歐巴馬的名聲也使得紀錄片被「掛保證」。

最後,我覺得我在這部紀錄片當中,學習到以下幾件事情:

  1. 值得拍攝的題材,也許就在你家附近;

  2. 製作者敦厚的為人,可以拍出好作品。

  3. 除非是紀錄者與被紀錄者,在拍攝前就確定其道德觀與對事物的看法完全相左,否則 也沒有必要把被攝者當成仇人。

  4. 貴人還是很重要,但在遇見貴人之前,紀錄片工作者仍然要培養出「被貴人看見」的實力。


其他相關文件參考

2018年12月21日

『甜的』海底撈




每年農曆春節過後,是我們一年一度,業界朋友聚會的日子。

 Nico 提議她要作東,到她的「新家」吃飯,她招待大家。其實對她而言,她新家的意義是,從分租一個房間,到現在可以租一整戶下來了。

Nico 是個很帥的女生,個子小小的,短髮,經常的穿著是格子襯衫、牛仔褲、中國強球鞋。她工作能力強,也許現在就是欠購屋頭期款吧。我那天因為另外有事情,抵達的時候,其他朋友都已經到了。不少人攜家帶眷,小朋友想看 Nico 阿姨的新家,因為 Nico 阿姨喜歡買一些新奇的玩藝兒。

Nico 的「新家」是在一棟大樓的最頂樓,角邊間,雙面採光。從她住的地方看出去,可以看到城市邊緣的河流,以及河濱公園運動散步的人們。Nico 首先介紹她的室友 Amy ,然後興奮地告訴我們:今天是吃火鍋,她跑去買了「海底撈」的鍋底。我後來才知道,「海底撈」是來自對岸的麻辣火鍋,在台灣正在陸續展店中。海底撈的辣口味很順,麻麻的,我連吃了好幾碗。

這一晚,大人、小孩都在這個兩房兩廳的空間當中笑著,鬧著。可是我發現了一點不尋常: Nico 的室友 Amy ,總是默默地在收餐桌,默默地洗碗盤,默默地端水果出來。就連我進到廚房放置用過的碗筷,也看見 Amy 在處理廚餘,或是垃圾分類。我問 Amy 說,「用過的碗筷放哪裡?」

「放那邊就好了,我來洗。」 Amy 的回答。

好了,重頭戲來了-開放房間參觀!這一戶只有兩個房間,其中一間房是書房,兩人共用;另一個房間是臥室,兩人同房。

你沒看錯,兩人同房。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今天來吃飯的意義,不只是遷入新居而已。

大人們繼續聊天,小孩繼續追逐,Amy 可能因為對我們不熟悉,只是在廚房門口站著,微笑地看著我們。一切都是這麼地自然,我看到普通的兩個人,共同追求她們平凡的幸福。

離開前,我跟 Nico 說,

「今天的海底撈,真的很好吃!」

Nico Amy 同時站在門口送客,用微笑來表達,感謝我們來參加「入厝趴」。當電梯門關起,電梯向下時,我不斷地回想那鍋海底撈的味道-

今天吃的海底撈,是甜的。

2018年4月1日

來自美國的腳踏車前輪貨架


各位朋友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我的「小老婆」是我的腳踏車, Giant Sedona ,這是2008 年發放消費券時,我拿去買腳踏車,迄今已有十年了。當初買這部車,就是看中它的定位:「旅行腳踏車」,跨點又很低。這些年來,它跟我一起經歷了許多旅行:花東、環島、花蓮到墾丁...。它也讓我找到了一個紀錄片題材,認識了 Ben。

OKAY,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規劃更遠的旅行,添購裝備是必要的。我的腳踏車有前叉避震器,非常不利於安裝前輪的貨架,甚至有一些腳踏車店,建議我把前叉給換成「沒有避震」的款式。我只是想裝前輪貨架,沒必要多花錢吧。就這樣,我找了很久,才在網路上找到這隻-

美國品牌, Old Man Mountain,強調純手工打造,老闆一人身兼焊接 / 噴漆/ 包裝 / 郵寄,偶爾還會跟客人寫 email 互動。我不是急著要使用,所以我選了最便宜的郵資,五元美金。從美國加州寄來。

我在三月一號訂購,大約是三月二十七號,我去郵局領回來。郵差告訴我說,這個包裹被分類為「平信」,他們其實是可以放在信箱就離開;只是我家信箱不夠大,看起來這東西挺貴重的,所以我去郵局領回來,算是個好選擇。

今天早上,我大概花了三小時,安裝在我的脚踏車上。我先前買的馬鞍袋,正確來說掛載位置就是前輪。接下來要再等一陣子,把其他裝備買齊。

期待出發的日子到來⋯⋯







2018年3月8日

《The Post - 郵報:密戰》二三事


春節檔當中,如果要挑一部洋片來看的話,老實說,都很弱-也可能是因為宣傳很弱,我並不知道該看哪部片,直到老婆大人說要看《郵報:密戰》,我才驚覺:這主人翁跟台灣有關係,或者説,這部片把我已知的美國歷史或是曾經看過的紀錄片,都串連了起來。

其一,要介紹葛蘭姆夫人,本片的主角,華盛頓郵報的老闆。她是當年美國少數幾位女性企業領導者,尤其她還是媒體業的大老闆。她本來的計畫是「相夫教子過一生」,沒想到老公過世,自己必須要撐起家族事業。她跟台灣最大的關係是一九八七年,她用老闆的身份專訪蔣經國,結果拿到一個大獨家-蔣經國告訴她,台灣即將解除戒嚴。從這一點看,美國的新聞媒體變成我們的「出口轉內銷」,直接向美國媒體說,也不需要提到當時的國民大會討論,就直接做了吧。

其二是劇中的美國前國防部長麥納瑪拉,他的一生參與過二戰投下原子彈,經歷過古巴飛彈危機,還是越戰前期的國防部長。他經歷過美國近代史當中的重大事件。為了對越戰負責,他才下台。這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有關他的一部紀錄片《戰爭迷霧》,是直接訪問他所製作出來的紀錄片。

面對面訪問的紀錄片,有啥好看?

我當初也是這麼想。可是,這部片就這樣贏得 2004 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我確定是從這部片開始,改變我對紀錄片的觀點以及呈現手法。以往台灣的紀錄片都是以蹲點方式進行,但是看了這部片之後,我知道:只要主角夠精彩,穿插歷史資料片、音效、剪接、訪談,也能製作出一部驚人的紀錄片-

重點是這部紀錄片 "哲學性的高度":戰爭的可怕,以及主角對於戰爭的領悟。

《郵報:密戰》在最後跑片尾字幕的時候,我才知道,這部片是史蒂芬史匹柏導演, John Williams 製作配樂(不意外)。這的確是好萊塢「規格化」的產品,我總感覺片中的鏡頭長度、鏡頭運動都似乎是在某種好萊塢標準下運作。如果單純看故事大綱,就只剩下「一個女性企業主在重要時刻,做了重大決定」,但好萊塢就有本事寫出一個精彩的劇本。故事背景是一九七二年,我們也可以從電影中,看到當年報業蓬勃的發展。

但,你知道,現在華盛頓郵報是屬於誰的?二零一三年,亞馬遜貝佐斯買下華盛頓郵報。我們都在想,他應該是要利用新聞內容,然後在旁邊的版面塞廣告吧。以前報紙靠訂戶,以後要靠大家多多上亞馬遜買東西了....



2018年1月17日

VR 初體驗:《沙中房間》

老婆大人從臉書上注意到一個消息:有一個得到第74屆威尼斯影展虛擬實境最佳體驗大獎的 VR作品 《沙中房間》正在北美館廣場開放讓一般民眾體驗,但是採預約制,預約規則如下:
每一場體驗只有十五分鐘,只能容納四個人同時體驗;
每週一的早上十點鐘,開放下一週的預約體驗。
老婆大人是費盡了一番心力,才預約到星期六晚上去體驗一番。至於這個作者是誰,作品內容介紹,還請各位上官網去看一下,這裡就不贅述了。這裡想說的是我的體驗心得。
那是一個擺在北美館廣場上的貨櫃屋,黑色的,很明顯。進入貨櫃屋以前,我們先拿了一份文宣品,大概了解到:等一下要頭戴 HTC VIVE 的 頭戴式顯示器,耳朵還要掛上耳機,雙手需要手持控制器,然後坐在一張板凳,體驗八個不同的幻覺房間。服務人員有說明指令:雙手控制器碰在一起,就會前行,雙手往前伸就會跑得飛快,雙手併攏一起提高就可以飛行。不過還是要請各位體驗者注意安全:因為一切都是假的,如果發現快要撞牆了,閉上眼睛就可以了;另外建議各位雖然是坐在板凳上,最好還是要有一隻腳踩在地上,確保各位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解說完畢,我戴上這個頭戴式顯示器開始探索。這件作品一共有八個房間可以去看看。我一開始是「用走的」,後來看到裡面簡直不是「房間」,是像「神殿」一樣遼闊的空間大小,所以,我開始「用飛的」。飛行很穩定,很緩慢,我真的漸漸忘記我現在肉體還坐在板凳上。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把「接地」的腳縮回到椅腳上,似乎是想擺脫這唯一的牽掛。我開始凌空飛翔,適應這個新環境。有一些入口在半空中,我必須飛得慢一點,在入口處降落。這個房間是「犬之房」,接著進入「聲之房」。在聲之房敲了幾聲鐘響,出口處看到一條沒有欄杆,很高的走道….
我決定走走看。
我慢慢地緩步走,這個走道高度可能有….七層樓以上吧。走道大概是三公尺寬,一百公尺這麼遠。我大概走了二十幾公尺,開始覺得有些害怕;後來想到:我可以用飛的不是嗎?我決定向下一個入口「飛過去」。但是因為飛得太快,我控制不住,就要撞牆了…..
工作人員的手把我拉回了現實,我離開了座位,雙腳踏上地板,把顯示器摘除,體驗時間到。工作人員是看我已經完全沉浸在裡面,很怕我從椅子上摔下來。而我離開椅子,踩上地面,也是為了確認剛才我眼睛所見,全部是假的。
我慢慢離開這個體驗房間,卻仍然感覺心跳很快-
這是一種剛玩過雲霄飛車、大怒神、海盜船的感覺。但我剛才只是在一個房間裡坐著阿!
曾經有人開玩笑說,「觀落陰」就是最早的 VR。而我體驗的結果,彷彿從某個異世界歸來。《駭客任務》不是說我們的肉體是與「母體」連接在一起,而我們所看到的這一切都是意識流的運作。
嗯。我開始相信了。

2018-01-17 07.29.58

















2017年3月1日

「誰在一壘」- Abbott & Costello 以及其他雜談


從西米露的影評(https://sosreader.com/arrival/ ),我才知道《異星入境》裡面的兩個外星人,他們被取名為 “Abbott & Costello" 。中文字幕卻翻譯成「美國隊長與鋼鐵人」,這只是為了讓台灣觀眾有個代稱,原來的稱呼仍然是有意義的。
Abbott & Costello 兩個人是早期的美國脫口秀明星,他們最有名的段子是「誰在一壘」:
一壘手的名字是「誰」
二壘手的名字是 「什麼」
三壘手的名字是「我不知道」


所以,兩個人對話的時候,回應的答案總變成了問題。我記得應該是賴聲川先生翻譯進來的,現在暫時找不到證明。後來這個段子的演出者是趙自強與劉亮佐,



又因為這個段子牽涉了棒球,我們的旅美棒球球員只要是姓「胡」的,總會被他們的美國隊友笑個不停,連帶提起這個段子。

另外一個雜談是在電影《派特森》裡面,酒吧老闆把派特森市的名人都貼在牆上,其中也包含這兩位。因為 Costello 是派特森市的名人,觀眾應該記得酒吧老闆與男主角的對話: “Costello 擁有紀念公園” , Costello 是左邊那一位,矮矮胖胖戴帽子,跟紀念公園裡面的銅像相符。然後,酒吧的老闆娘闖了進來,直接就說了第一句名言:
“Who is on the first?"

2017年2月19日

《沉默》臨演一日遊


今天下午,花了150 分鐘去看了《沉默》,也想起那次我去當了一整天臨演,卻發現只在大螢幕上出現三秒鐘...
去當臨演之前,我必須到中影文化城報到,繳交個人資料,再來就是量尺寸。我還去試戴頭套、有一位從日本來的頭套老師傅在為我們處理。我本來應該是演武士吧,可是因為個人有事,放棄了這場。
第二次有機會,引我進劇組的阿妮只說我是「五島人的替身」,我那時還沒看小說,就直接大清早衝去中影文化城報到。首先是換裝:脫下長褲,換上髒汙的棉布(看我脫長褲的都是女生,她們可能都看慣了);然後腰綁棉繩、葫蘆,給我一支拐杖。腳上穿的是草鞋,最外層是蓑衣、斗笠。全身著裝完畢,再交由化妝人員抹土-認真地應該說是抹土色,把我的皮膚顏色加深,重點是手部,必須看起來就是經過勞動,一副日本農民的樣子。

著裝完畢就在旁邊等候,我逐漸知道我的這一天,應該稱為「特寫日」-凡是拍不到臉的畫面,可以擠在這一天,由 B 組人員負責:

羅德里格神父,向村民發送草製的十字架,特寫,只有手跟手的互動交流,那是一位在台灣的美國年輕人,身穿一模一樣的衣服,拍這個只有手的特寫。所有接收這個符號的臨演村民也是全身打扮,雖然只有拍到手而已。

一個頭顱滾過去的特寫鏡頭,這比較有意思。我從這個鏡頭,再對照到今天在大螢幕看到,確定劇組做了完整的分鏡表。他們知道上個鏡頭「砍人下去的方向」,使得這個「頭顱滾動的方向」銜接得非常準確。這兩個鏡頭不同一天拍,甚至不是同一個地點拍,卻接得很好。

我在那邊吃了兩餐便當,還有吃不完的糖果與咖啡、可樂。有大部分時間其實臨演是待著一個定點,不希望你亂跑,怕你隨便跑到鏡頭內,只是等待的時間很不好過,那是一種心情的狀態。

輪到我上場,已經是下午四點鐘。我好像有坐著睡午覺吧?我跟另一個臨演被引到一個黑幔小空間,黑幔小空間裡面有一座小木屋,攝影機在小木屋裡面,由內往外拍,算是一個主觀鏡頭。我跟另一個臨演必須在小屋外,以很緩慢的步伐地走向小屋,搖一搖,摸一摸,敲一敲門,看看裡面有沒有人在,然後再緩慢離開。憑我自己有的一些經驗,我故意讓小屋外的假草叢搖晃得大一點,自己的身影再慢一點,讓我的身影能夠更明顯地被辨識-我當然知道,日後在大螢幕看到的時候,只剩下我的影子了....

B 組導演還說我演得很好。

OKAY,今天在戲院大螢幕上看到,我用了將近一天時間的等待,上場拍了大概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吃了兩餐很棒的便當,結果出來是三秒鐘的插入鏡頭-神父躲在柴灶小屋,五島人在屋外小聲喊神父,有一個大概三秒鐘,由屋內看向屋外,屋外人影搖晃的插入鏡頭-

那是我!!

下一個鏡頭就是神父主動去開門,把五島人給叫住的鏡頭了。

從這裡知道,好萊塢也是精打細算的。大明星很貴,拍不到臉的鏡頭都可以用替身取代。臨演多吃幾個便當,也追不上大明星一天的工資吧...

電影放映完畢,影廳裡面人都走了,剩下我跟我太太留下來看片尾工作人員的字幕,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都是中文名字的英文拼音,還有一整頁標註 "Driver"。那些都是台灣的工作人員。而有更多像我們這樣,只出一隻手,一個影子,或是在電影中當背景的臨演-
我們支撐了電影最細節的部分,我們使得這部電影更豐富。

2017年1月1日

我經歷過的「外部歷史教育」- 2004 年的《人間》活動


2004 年的春末,《破報》還存在,大台北地區各式各樣的活動都可以在《破報》上面找到。我在《破報》上面找到一個「重返歷史現場」的活動,人間雜誌社主辦。其中最吸引我的原因是:陳映真主持。是陳映真!

可能對很多人而言,陳映真是一位神級人物了。就因為是他,我不管其他的三七二十一,報名了這個活動。

活動的正式名稱,我忘記了,只記得是與白色恐怖時期有關的「重返歷史現場」。一開始當然先由陳映真老師講述日本、韓國的學生運動與工運的關係:早期有很多大學生,故意休學,然後進入工廠,在工廠現場組織工運。另外幾個課程是邀請白色恐怖時期的受難者,自己來說自己的故事:為什麼被捕、坐牢多久、如何被刑求…

在這個活動中,我認識到和藹可親的許金玉阿嬤。作家藍博洲。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活動,r就是「重返歷史現場」。我們到了鹿窟事件現場-呂赫若曾經躲藏之處;我們去了六張犁的白色恐怖墓區,被槍決的人們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地方與一塊小小的石碑。我們還去了馬場町,追悼在這裡失去生命的受難者,通往馬場町的通道中掛滿受難者的照片…

以上這些關鍵字都可以用搜尋查得事件原委,在此不贅述。但我想要提的是參加這個活動之後帶給我的影響:有一陣子我會不經意地哼起《我們為什麼不歌唱》,四處尋找侯孝賢導演的電影《好男好女》,簡吉、楊逵開始進入我的視野。我還去了大稻埕,站在大安醫院的舊址,想像蔣渭水曾經站在這裡...

歷史太大了!當歷史濃縮成課本的時候,都成了寥寥數語,再經過當權者刪減,經過升學考試的查核,課本上的歷史就經由背誦進入到我們的腦海中(戰國七雄、八國聯軍),但卻缺乏了人味。歷史是活生生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歷史影響了後來的大家。

現在的我,已經脫離那時候的執抝,因為台灣真的是一座故事寶庫,有太多的歷史等待我們去挖掘。回過頭來,我還是要謝謝當時《人間》雜誌社所辦的活動-它使得我與歷史之間,真正地發生了連結。

我們現在認真活著,也都在寫歷史。最終,我們都會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2016年12月26日

小說《沉默》的讀後感想


如果不是因為我去當了《沉默》的臨時演員,我恐怕不會拿起這本小說看。

《沉默》小說編自真人真事,但真人真事在史實上的大致記載如下:

「岡本三右衛門,本名裘傑貝.卡拉,出生於西西里,在一六四三年六月二十七日偷渡進日本傳教,另一個目的是尋找已經棄教的費雷拉神父。可是很快就被逮捕,從長崎送到江戶,並接受拷問,最後棄教,娶了日本太太,一直活到八十歲死亡。」

可是,歷史並不會記載這個人的心理狀態。

天主教徒遠藤周作是一次去長崎的旅遊當中,看到了一件歷史遺物-被踩一腳的基督畫像。那是棄教的人必須做的動作。遠藤周作想像當時人們的心情是如何?於是,有了這部小說。


遠藤周作先表明,這本小說雖然以岡本三右衛門為模特兒,不過只能「揣摩」他的心裡狀態,也就不能「蓋印章認證」這就是他的狀態。所以另外用了一個名字,用了另一個虛構的人物來寫這篇小說。再來看看歷史的大環境:西元一五四九年第一位傳教士踏上日本領土,當時日本非常歡迎傳教士,傳教士除了傳教以外,引入了許多西方文明,讓日本的統治階層大開眼界。再一方面,因為當時候日本的佛教與統治階層串聯在一起,負擔高田稅的農民需要另一方面的心理寄託,而天主教剛好進到日本,於是有了大規模全村受洗的歷史紀錄,尤其是在開埠的長崎周圍農民。但為甚麼日本後來又禁了天主教?

據說,日本統治階層發現一張傳教士帶來的地圖,上面標註了全世界的那些地方都變成了殖民地。其實傳教越努力的西班牙、葡萄牙傳教士,其背後的國家都有「意圖殖民他處」的企圖。其他因為日本國內發生天主教徒的「島原之亂」,以及發現葡萄牙商人把日本人當成奴隸販賣,一六三三年江戶幕府採取最嚴厲的禁教措施-天主教徒必須要「棄教」,不然就要流放海上。這就是當時故事的背景了。

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我也有我的「信仰」-這裡指的是「我願意相信的價值,我願意相信的事物」。那時候的傳教士隨著貿易船出發,繞過南非好望角,經過印度、澳門,大概要經過將近一年左右才能到達日本。這當然是信仰支撐的結果。

好吧,小說有點長,直接跳到重點:如果抓到家中有天主教的符號或是儀式,就必須「棄教」。棄教的方式就是在一張耶穌聖像上踩一腳,就可以回家。如果不從,官府會刑求-從綁在海水中的十字架折磨至死到吊刑都有。官府的人都會跟教友說:

「只是踩一下,踩完就回家了。」

可是,踩那麼一下,就會變成「棄教者」,就必須要跟原來的教友分別了。有村民堅決不踩,以信仰堅決抵抗,於是上了刑台;也有人意志不夠堅定,踩了那麼一下,卻有一種永久的悔恨在心中而苟活。這時候村民們就會有一種聲音出現:

「上帝啊!你在哪裡?為什麼你看到人間此種苦難,卻保持沉默?」

輪到小說中的主角-羅洛里哥-葡萄牙傳教士,他上岸後工作沒多久,就被捕了。現在官府要他棄教,並且拿村民的安全威脅他。當然,傳教士棄教的影響力相當大,只要傳教士棄教,大概就能讓村民斷絕一切念頭。小說中就存在官府與傳教士的相互辯證,官府甚至認為傳教士是「假清高」,只要踩一下就可以救被關的教友性命,為什麼不做?

其實官府的人沒有說的是, "踩一下" 之後,各位心理是怎麼想的,官府管不著。

傳教士羅洛里哥,最後也在耶穌像上面踩了一腳。在行為上,他棄教了。小說上是寫著 "羅洛里哥體悟到耶穌所經歷過的一切",踩那麼一腳,也是耶穌願意救眾生-耶穌為了眾人的罪而上了十字架,這點事情應該不算什麼吧…

其實遠藤周作厲害的地方,他用文字描繪了光線,描繪了天氣,描繪了海的顏色,甚至是農家炊煙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我跟著小說裡的羅洛里哥跟他的夥伴上岸,看著他們躲到柴灶小屋,晝伏夜出;看著村民被官府抓起來,用各種刑罰要求他們踐踏耶穌像,傳教士被關進牢裡,牢房的角落有尿騷味…我真慶幸我是活在二十一世紀,我不會因為信仰不同,思想不同而被拘留。很多小說評論家認為,羅洛里哥是「背棄了教會,但並未背棄上帝」

他跟他的恩師費雷拉神父都踐踏了耶穌像,因此留在日本,娶了日本妻子,有了日本房子,一直到壽終。

但是,有誰能夠偵測出來,他們真正的內心是怎麼想的?他們會就此背離信仰嗎?不會,絕對不會。在天主教或是基督教上面,本篇小說常常都可以開一次學術研討會,但我只想回到我自己身上。我想起一句古諺:

「百善孝為先,見心不見跡;萬惡淫為首,見跡不見心。」動了壞念頭,大家可能都有過,但是沒有做出來就不算。反過來孝順的事情,就無法用金錢或是規模來比較每個人的孝順程度。在某些時刻,心所想與實行事情的可能會有差異,但當事人是怎麼想的,只有當事人知道。這本小說的觀點可大可小,大可大到宗教,小可小到對於自我信仰的價值-

我前面說過,所謂信仰,就是自己願意相信的價值。兩位「棄教」的神父活著,在日本幫忙翻譯天文學,翻譯往來歐洲的書信。我們每個人活著,不就是為了活出自己信仰的價值?

補充說明:建議各位不需要去問別人「你還堅持你的理想嗎?」這個答案只有當事人知道。而我們旁人只能觀察,他是否活出了他的理想,活出了他的價值。

哈理路亞,阿彌佛陀。